女孩留了下來,曲蓁將自己的房間給她睡,她不愛說話,情緒淡得幾乎沒有起伏,三天后才告訴大家,她的名字叫何雨。
此後的一個月裡,曲蓁都叫她小雨姐姐。
除了臀部和大腿外,何雨的其它地方都纏滿了紗布,在曲蓁的記憶裡,她總是很安靜地坐在床邊或是窗邊,像歷史書裡的木乃伊。除了幫她換藥換紗布的秦外婆外,沒有人見過她的模樣。
因為大家都很清楚她面部損傷嚴重,探究只會觸及她的傷痛。
直到一個月後的不告而別,曲蓁都不知道何雨究竟比她大多少歲。那時她沒有生氣,只是感到驚訝和擔憂,甚至還一點兒難過,她們都擔心傷勢還沒痊愈的何雨去了哪裡。
當時下著小雨,曲蓁甚至騎著自行車去村外找了一圈,可處處都沒有她的痕跡。
她們在雨幕中相逢,又在夜雨中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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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回憶中抽離而出,曲蓁將充好的熱水袋放到沈之蔻的手腕下,重新躺回被窩裡才低聲回答。
“記得。不過過去了六年,其實我都記不清了。”
沈之蔻眸底升起的欣意漸漸暗淡下去。
曲蓁毫無察覺身旁人的異樣,簡單講述這位故人的事後,思襯道:“她走後我還去找了一圈,可能是我太笨了吧,別人說什麽都信,她不告而別,或許是因為一開始就在撒謊。當時我媽還懷疑過,但我覺得她真的很可憐,然後就傻傻地……”
沈之蔻反問:“她騙了你,你會討厭她嗎?”
曲蓁又側過身與她面對面,她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應該不討厭吧,她或許也有自己的苦衷,而且她並沒有傷害我們任何人。但我不喜歡別人騙我,欺騙會讓我覺得…很陌生。”
沈之蔻沉默不語。
“姐姐。”曲蓁喊她,“媽媽為什麽會那麽說呀?”
“因為這顆朱砂痣,她說那位故人手腕上也有。”
曲蓁眨了眨眼睛,並沒有放在心上。那會兒秦歡偶爾會進去給秦外婆遞東西,她猜想可能是換藥時無意間瞥見了一眼。
“那真巧。”
“嗯。”
“她大概挺不喜歡我的。”曲蓁忽然道,“我那個時候信以為真,擔心她一個人會偷偷難過,就總是跑到房間裡陪著她,拿平板給她看電視,給她講我喜歡的考古故事書,想讓她開心一點。其實基本上都是我都在自說自答,她幾乎沒什麽反應,也很少理我,對我講的那些…應該也不怎麽感興趣。”
“現在想想,我估計她是覺得我很煩人吧。”
在曲蓁看不見的床被下,沈之蔻漸漸攏緊手,聲音並不平靜:“或許,她有在聽你說話的。只是像你提到的那樣,她性格比較安靜,我猜她可能也不善於表達。”
“沒關系。”曲蓁彎起唇,露出小梨渦,“過去了這麽久,已經不重要了。如果不是姐姐提到,我都快忘記這件事了。”
“就像我媽媽說的那樣,人的生命中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其中的很多人,都只是萍水相逢,陪伴你走一段路程的過客而已。”
說完,她又鼓起勇氣道:“不過,我們是不一樣的。我想和姐姐一起,一直走到路程的盡頭。”
沈之蔻靠近吻住了她。
不是蜻蜓點水,而是深陷其中的親吻。吻得曲蓁迷迷糊糊,想要搶過主權時,她又整個人都鑽進曲蓁的懷裡,像一隻柔軟的小貓般在她的胸膛蹭了蹭。
“晚安,蓁蓁。”
這個姿勢很親密,她們幾乎嚴絲合縫地挨著彼此,曲蓁的腦中發出熱水燒開的聲音,她臉頰發燙,應得很小聲。
“姐姐,晚安。”
即使互道晚安,曲蓁也遲遲沒有睡意,再三催眠自己,待窗外的淅瀝雨聲越來越大,她才酣然入夢。
不知過了多久,雨聲蓋過怦然跳動的心跳聲時,被曲蓁抱在懷中的沈之蔻睜開了眼睛。
她眸底清明毫無睡意,借著夜燈光暈靜靜地望著曲蓁,眸中墨色暗湧,夾雜著深深的佔有欲。
很快,她又靠近在她的唇角親了親,親吻蔓延至她的梨渦,也並沒有消停。
一個謊言開始後,需要用一千個謊言去填補。
即使是隻手遮天的沈之蔻,也無法告訴入睡前的曲蓁,當時的何雨沒有討厭她,更沒有覺得她煩。
十六歲的曲蓁,尚未經歷那一場改變她高考志願和命運軌跡的車禍,尚未經歷最疼愛她的外婆意外離世,是一朵養在溫室裡,用愛意澆灌出的花。
她天真爛漫,俏皮又靈動,像夏季裡漫山遍野開得最盛的珍珠梅。
短短三十個日夜,每天都開心的像隻小雀鳥般的曲蓁,會捧著不同的考古書進到房間,跟她分享各種趣事逗她開心,會給她捉螢火蟲給她做星星燈,會給她摘不同的花放入花瓶中,令她在室內也能領略梅山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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