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臣看出老人眼裡濃濃的關心和隱隱的愧疚。
溫萌萌:“小詞就拜托你了。”
“不用您拜托。”裴景臣這話夾雜了私人情緒,等到電梯來了,他斂起情緒問,“蘇清詞的病真的沒有辦法治愈嗎?”
溫萌萌輕歎口氣,搖了搖頭:“裴總人脈廣,肯定早就打聽過了。”
裴景臣在心裡說是,德國、法國、韓國、日本,以及世界醫療水平最高的美國,他都托人打聽過。有些病不能治愈就是不能,就算你家財萬貫權力滔天也沒用。
蘇清詞謹遵醫囑按時服藥,目前病情平穩,術後恢復的也很不錯,但並不代表他會好。溫萌萌說了,那就是個定時炸彈,稍不注意就爆掉了,即便是現在吃藥也只是在續命,他本身的病情是在發展中的。
是發展,不是暫停。
裴景臣走出電梯時,覺得自己像隻遊魂。
今天是個大晴天,可裴景臣壓抑的喘不過氣來。“發展到最後會怎麽樣”這句話在喉嚨裡滾上滾下,愣是沒敢問出來。“蘇清詞還能活多久”這句話像把尖刀捅在心臟上,往下刺鮮血淋漓,拔出來鮮血噴張。
人生最大的遺憾,莫過於無能為力的彌補。
在沒有確切數字的時候,你永遠覺得時間足夠,人生很長,不著急,慢慢來。原來時間很短,短的一呼一吸間就浪費了好幾秒。
裴景臣突然很想見到蘇清詞,他加快腳步,猛然撞上前方一幕。
春光下,蘇清詞背靠自動販賣機而立,神色悠閑,身姿清瘦頎長,合體的牛仔褲勒出緊致而削薄的腰身,卡其色的外套脫了搭在曲起的臂彎處,黑色的高領羊絨衫襯得他面容白皙勝雪。
對面站著一個人,張浩南,張浩南在壁咚他。
*
又醜又窮的笑是流氓,又帥又有錢的笑就是風流,長得並不差的張浩南顯然屬於後者。蘇清詞嗤之以鼻的笑出聲,他本就長得獨特,和張浩南慣常見的小明星天壤之別,張浩南評價為陰鬱又厭世,笑起來美的驚豔又危險,活似病嬌。
張浩南不喜歡小綿羊,就喜歡這種野性十足有挑戰性的。比如表面小白花實則黑心蓮的沐遙,張浩南隻喜歡刺激。
突然,張浩南後領一緊,150斤的體格竟被拽的一踉蹌。
蘇清詞眼睜睜看著張浩南像小雞仔似的被裴景臣單手提溜著脖領子,一丟,張浩南兩腿不穩,連跌數步還踩上馬路牙子,當場腳一崴,摔了個灰頭土臉的屁股墩。
張浩南又驚又怒:“姓裴的!”
啊,好有力量。就算不是男朋友,作為朋友蘇清詞也要感慨裴景臣的MAN。他從小運動,晨練長跑晚上打籃球,練過拳擊,手臂力量極強,強到可以單手托住蘇清詞的身體,邊那啥邊從門廳走到臥室。
他們自同居以來只有在床上最和諧。畢竟爽到是身體反應,用不著心理,但如果心理也能跟上的話,又會是怎樣的體會呢?性/愛性/愛,只有性沒有愛,爽到飛天過後便是下墜的失重感,身體越是滿足,心靈越是空虛。
蘇清詞一笑而過,算了,反正他這輩子是體會不到真正的兩情相悅顛鸞倒鳳了。
他沒看張浩南也沒看裴景臣,轉身走了,邊走邊愜意的喝咖啡,快喝完了才發現自己饑不擇食居然買的是霧霖。不過太久沒喝了,覺得還不錯。人呐,果然都是犯賤的,再好的東西天天喝也會膩,再膩的東西太久不喝就會惦記。
裴景臣跟上來了,蘇清詞也沒問他跟張浩南怎麽樣了,把空掉的罐裝咖啡扔進垃圾桶,不以為然的等著裴景臣絮叨。
不料裴景臣隻說:“以後別喝了。”
蘇清詞勾唇輕笑:“活一天算一天,哪那麽多規矩。”
他肆意妄為的實話實說,卻見裴景臣臉色在刹那間變得很難看,好像身受重傷似的。
坐進車裡,蘇清詞系上安全帶,裴景臣沒有開車,雙手握著方向盤,說:“清詞,以後別再說這種自暴自棄的話了,好嗎?”
蘇清詞怔了怔,沒忍住,笑了:“我發現你越來越愛管我了。”
裴景臣心下顫抖:“你說過,讓我管你一輩子。”
驕陽明媚,穿過綠油油的香樟樹投下細碎斑駁的光影。
蘇清詞突然覺得裴景臣的視線太灼眼,燙的他不得不逃開。
仿佛時光倒退,回到十八歲那年清秋,回到那個記憶中的滑梯上。有啤酒,有披薩,有生日蛋糕,有薰衣草,還有裴景臣。
樹葉被染紅了,秋風淺蕩,高雲縹緲,他對著蛋糕許願,希望我愛的人也能愛我。
吹熄蠟燭,他喝了很多酒,腦子越來越暈。他真的只是臨時起意,而非蓄謀已久,實在是氣氛到了,在胸口揣了太久的話燙的胸膛很疼,說出來不敢,不說又不甘心,話趕話,忍不住就表白了。
他看到裴景臣目瞪口呆的樣子,自己面上不顯,心臟快跳的炸開了。
裴景臣問他什麽意思,是哪種喜歡。他一時懵了,喃喃的說“就是喜歡啊”。哪有哪種的說法,喜歡就是喜歡啊,刻骨銘心的喜歡,完完全全的喜歡。
他覺得裴景臣在裝傻,果然,裴景臣就是在裝傻。
這算是婉轉的拒絕吧?十八歲生日,很糟糕但也不算特別糟糕的生日,至少他沒有顏面掃地,至少他可以借著“喝斷片了記不得了有發生什麽嗎”來裝傻充愣。既給自己面子,也給裴景臣台階下,免得將來連朋友都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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