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天,他帶阿暹去了橫跨加州的太浩湖。明明在加州生活多年,阿暹卻未來過一次。
湖水湛藍,水質清澈。
阿暹蹲坐在劃船邊望著遠處,冷冽的風撩動黑發。藍色的眼睛倒映著藍色的湖水,一時分不清哪個更藍。
聞玨伸手摸過他耳邊柔軟的黑發,發梢蹭過指腹有些癢,卻並不扎手。
“真漂亮。”阿暹小聲念叨著,“要是以後我死了,骨灰能撒進這湖裡就好了。”
聞玨問他為什麽這樣想。
阿暹回頭看向聞玨,眼神有些悲傷,抿唇笑道:“來世想像這湖水一樣乾淨,自由……能順著河流到達你在的地方。”
只是眨了下眼,阿暹消失了。
他急忙去找,卻發現自己坐在輪椅上。輪鏈像被腐蝕,輪子紋絲不動。聞玨醒了。
眼前晃著銅色吊墜,露著一隅木星相片。
視線往上,暮色中寧嘉青表情略顯著急,輕晃著他的手臂:“做噩夢了?”
聞玨徹底清醒,才覺出渾身是汗。
他抓著吊床的繩索坐起身,手背抹去額頭上的冷汗,“你怎麽過來了。”
“給你帶了盆‘小家夥兒’。”寧嘉青揚起下頜,示意地上:“在路邊撿的,想著你會收留,就帶過來了。”
順著他的視線,聞玨看到他腳邊擺了盆白芯紫邊、葉片翠綠的花。
是翡翠蘭,名貴蘭花品種之一。
看這株的品相,價值應該在六位數,怎會是隨隨便便能在路邊撿到的東西。
看破對方的意圖,聞玨拒絕:“我不常養蘭花,經驗有限。”
寧嘉青聳肩,“我也不喜歡這玩意,也養不了,還是扔了吧。”
說完,他端起花往外走,蘭花細長的葉片跟著晃了晃。
果然還沒走幾步,身後的人便叫住他。
聞玨幾不可聞地輕歎氣,妥協道:“給我吧。”
蘭花喜溫,好陰濕。栽培中應不斷剪去枯黃老葉和病蟲葉,以利通風。
聞玨簡單修剪後,擺在窗台上,適量澆了些水。
花已經被“收留”,寧嘉青也不討人嫌,走之前說:“以後我會常來探望。”
沒等聞玨說話,又補充:“來探望花。”
“……”
聞玨睃了眼他離開的寬闊背影,又看向那盆翡翠蘭,心裡浮起一絲陌生的情緒。
這種情緒被稱作“憋屈”,沒想到他有一天也會因瑣碎之事感到憋屈。
眼看著寧嘉青要推開柵欄門出去,聞玨叫了聲他的名字。
他停住腳步回過頭,尾音些許上揚:“又怎麽了?”
聞玨輕咳一聲,“這天陰的厲害,今晚大概要下雨,想麻煩你幫我把院子裡的花搬進屋裡。”
聞言,寧嘉青語氣明顯愉悅,朝他走來:“遵命。”
【作者有話說】
又幸福了哥
第28章 來世漂亮
雖說搬花,可不是一件輕松事。
院子裡盆栽繁多,因花性不同,所需花盆材質種類不一。
瓦盆和瓷盆還好說,材質笨重的水泥盆和大理盆搬起來實在不易。
尤其是那盆花葉龜背竹,寧嘉青把它從院子搬進雜物間走走停停,費了不少勁。還沒十分鍾,額頭滾下豆大的汗珠,手臂肌肉鼓著青筋。
搬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終於弄得差不多。這會天已經黑透,陰雲密布,零星落下幾個雨點。
寧嘉青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得濕透,連口水都沒停下來喝。
胸腔積著的那點情緒早已疏通消散,反而被些許後悔取代。
後悔自己這般無聊,做出些幼稚事。
聞玨到靠牆的大理石桌台前,鎖住輪椅,上面擺著個黑陶壇子。
壇子裡是前兩日從鄰居那裡要來的鴿子糞,泡過水後可以作天然肥料,麻煩別人去弄這東西不太妥當。
聞玨伸手去搬,準備放到台子下以免灌進雨水。
剛要搬起來,芭蕉樹下的寧嘉青喊住他,大步過來:“我來搬。”
“總不能隻麻煩你。”
雖腿不能使用,平時堅持複健,上肢還算能用。
聞玨搬起二十斤的壇子並不吃力,然而放下時突然聽到“哢嚓”一聲,左手腕瞬間劇痛又突然沒了力氣。
伴隨著黑陶落地破碎的響聲,鴿子糞便發酵的令人聞之欲嘔的氣味四處逃竄。
糞水濺了聞玨一身,純白的棉長袖被汙染成灰綠色,衣角濕淋淋地淌著液體。
聞玨睜眼,睫毛都是濕的。伸手抹了把臉,緊緊抿唇,以免糞水滲進口腔。
他抬眼,看到因及時後退而“逃過一截”的寧嘉青。
聞玨想說些什麽,又不能張嘴。沉默兩秒,扳動鎖轉著輪椅往屋裡走。
寧嘉青似乎一點也不嫌髒,伸手抓住輪椅扶手。
他蹲到聞玨面前,從兜裡拿出手帕給他擦了擦臉,又拉過他的手。
只見手腕處被骨頭頂起一塊,肉眼可見地紅腫。
想必是前幾日在宴會上挫傷的手沒好利索,因搬重物骨頭再次錯位。
“先幫你洗乾淨,再去醫院。”
聽到“幫你”兩個字,聞玨表情微變,剛要開口,便被對方打斷:“你手受傷了,一個人洗不乾淨。”
像是猜到自己要說什麽,他反問:“難道你是想叫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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