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也是如此,躺了很久,睡意毫無。
聞玨伸手按開台燈,坐起身靠著床背,拿過枕邊的平板電腦,點開文件夾裡唯一的視頻。
是被稱作“地球上最偉大的一場演出”的Live Aid的直播演出視頻。
上世紀八十年代,由英國歌手吉爾道夫發起。數十個樂隊和百余位搖滾明星齊聚一台,在倫敦和費城的體育場舉行了空前的慈善義演。目的是為了號召全球,籌集捐款拯救因埃色俄比亞內戰和饑荒瀕臨死亡的非洲難民。
盡管那時的錄像技術有限,模糊的視頻也掩不住全場的沸騰。
聞玨睡不著時,總是拿出這段視頻來看。不知不覺,已經累積了千次播放。
但當再一次看到皇后樂隊的主唱拿下話筒,朝著萬人觀眾台舉起手時。
他總是回憶起那時和阿暹擠在狹小的公寓,錄像播放到這裡時他拿起電視上的麥克風,一起唱那句——We are the champions.長時間受病痛折磨的阿暹體力欠佳,跟唱完後胸前起伏,眼睛卻亮。
告訴聞玨,國中時期他們樂團就是靠這首歌拿到了全府冠軍。
說完,他又沉默下來。
聞玨伸手,將阿暹拽到身邊,攬住他的肩膀撫了撫。
阿暹環抱著膝蓋,頭靠著聞玨的肩膀,電視裡的錄像映在他蔚藍的眼底。
“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麽嗎?”他側頭看向聞玨,眼裡眷戀不舍,卻說:“我想和他一樣,死在11月24這天。”
阿暹口中的他,是皇后樂隊的主唱。
“還想……”他抿著唇笑了下,帶著些許稚氣,“像現在一樣你握著我的手,送我離開這個世界。”
聞玨握緊阿暹的手,答應他:“好。”
最終阿暹如願以償地死在11月24日那天,而自己卻未履行承諾。
清晨的鬧鍾準時響起,聞玨睜開眼睛。
掉在一旁的平板電腦視頻早已結束,自己則坐著睡了一夜,頸椎和背部疼痛不已。
他費力坐上輪椅,洗漱整理過後。將水壺灌滿,一一澆著花。
擺在窗台上的翡翠蘭花,已全然盛開。花冠古樸雅致,綠葉通透,花如其名。
那晚寧嘉青走後,果真沒再用這個借口折回,可卻留下了更荒唐的一句“正式追求你”。
為此,聞玨困擾不已。
溫吞的處理方式等於縱容,而縱容會將事情引向不可控,不可控的局面會帶來無盡的災難。
深思熟慮一整晚,決定下次見到寧嘉青時,應將態度表明決絕。
或者有必要,他會離開新加坡。
現在想到陸炡昨晚的話,看來是聞玨多慮了。
仔細想想,他也算是看著寧嘉青長大的。
聰明,自律,早熟,無論是頭腦還是能力能比同齡人高出一截。然而再優秀的人也會衝動做事,及時讓自己回到正軌正是優於常人的地方。
澆完最後一盆茉莉花,護工帶著新鮮的食材上門,順便把信箱的信封帶進來。
她在開放廚房的水池前淘著煮粥用的雜糧米,和聞玨閑聊著:“聞先生,有個機構已經往這邊寄了好幾次信了,如果你不想理的話,我幫你去郵局拒收吧……”
聞玨翻著信件,正巧翻到她口中的“機構”。
淺綠色的信封印著:青藤慈善基金會。
如她所說,這兩個月已經是第四次來信。聞玨只看了第一封,後面再沒看過。
大體意思是基金會下成立了專門面向小兒腦性癱瘓以及肌萎縮側索硬化等公益幫扶組織,想邀請聞玨參與宣傳片拍攝,出席他們的剪彩儀式。
打著公益旗號,謀求私利在當今社會屢見不爽,聞玨向來不參與這種事情。
“不用麻煩了,就算到郵局拒簽,也會換帳戶變著法的把信塞過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視而不見。”
說著,聞玨將手裡的一遝信扔進了垃圾桶。
吃過早飯,護工推著聞玨去湖邊喂了水鳥,又將他送去了康復中心。
重複兩遍四組動作,聞玨坐回輪椅,累得眼瞼都覆了一層薄汗。
他將手上纏著的輔助帶解開,接過訓練師遞來的濕毛巾,擦著身上的汗。
訓練師將下個課程用到的器械調好,確保安全穩定性。
“您的腰部力量比一年前好了不少,雖然很難恢復完全,但可以保證近兩年不會惡化。”
聞玨淺笑,說了聲謝謝。
他擰著扶杆底部的螺絲,“對了聞先生,其實有件事想和您說,就是……”
年輕的訓練師欲言又止,表情有些為難。
聞玨心裡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便說:“是青藤基金會的事情嗎?”
他愣了下,隨後點頭,“我們康復中心的最大資金支持組織就是青藤,員工的獎金也是基金會發放。因為最近基金會擬捐送一批醫療器械給我們,院長又知道您是我的患者,所以……”
訓練師靦腆窘迫地撓了撓頭,“對不起聞先生,如果打擾到您,就當我沒說過這件事吧,畢竟我能留在這裡工作多虧了您。”
他剛畢業進入康復中心,因資歷尚欠,加上業績不好,停留在被辭退的邊緣。
去年中旬,依舊沒能拉到一個客戶。傍晚下班他從便利店買了個打折的飯團,坐在路邊長椅上解決晚餐。
已經買好了回家的汽車票,計劃著收拾好行李明早趕長途回老家。回想起畢業離家的豪言壯語,一股委屈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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