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嘉青穿著黑襯衫,藏藍色的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間。
右手提著一桶五顏六色的月季花,正仰頭看著自己笑。
一簇風從窗吹進,撩得紙張簌簌作響。
寧嘉青進門,隨手將紅色的塑料桶放在門框邊,震得桶裡的月季花也跟著顫了顫,灑下一圈水珠。
“送你的花。”
聞玨低眼掃過去,微微挑眉,“頭一次見人這樣送花的,有夠獨特。”
“過來的路上見一奶奶在賣花,剩了沒幾支,順手包圓了。”
桶裡的月季花少說有二三十支,有些已經花瓣打蔫卷邊。今晚再賣不出去,也就賣不出去了。
聞玨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又問他聞璟行怎麽還沒回來。
寧嘉青走到聞玨身邊,動作自然地掰了一下有些歪的腳托,將他的腿擺正,說:“一個不小心沒攔住,璟行被灌得有點多,安排他在二樓的酒店住下了。
“不小心?”
寧嘉青仰頭看他,拉過一隻手,誠實更正:“故意的。”
一本正經地又說,“過生日這麽適合追求心上人的機會,總得留些時間給我。”
聞玨收回被他攥得溫熱的手,淡淡道:“那你可選錯了日子。”
第43章 征服雪山
寧嘉青輕“嘖”了一聲,“追你可真難。”
看到午時自己帶來的東西,還原封不動地擺在玄關的桌子上。
他過去從裡面拿回來一瓶梅酒,見又去吧台拿玻璃杯,聞玨問:“喝了那麽多酒,還要喝?”
“這酒度數低,就當醒酒了。”兀自地擰開瓶蓋,寧嘉青給他倒了小半杯:“賞個面子?”
聞玨尾音微挑,“你倒不見外,到底是誰過生日?”
嘴上這麽說,聞玨還是伸手接過,遞到唇邊抿了一口。
口感略微辛辣,青梅香氣沁人心脾,他如實稱讚:“不錯。”
而寧嘉青沒喝,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品酒的聞玨頃刻,輕聲問他:“怎麽不高興?”
聞玨抬眼看他:“何出此言?”
剛才進來時公寓門沒關好,此時被風吹開半截。
聞玨順著寧嘉青的視線看過去,正對著的樹下花壇邊的深棕陶盆裡,一株姿態孤傲的曇花不知何時開得正盛。
清冽花香被潮熱的晚風攜進屋,衝淡了幾分梅酒的香氣。
寧嘉青抬頭望向牆上的紙日歷,“立春”大字下的日程表方格裡,墨藍蒼勁的鋼筆字略略記著不同植株的實況。
午後接聞璟行走時,他看見這盆曇花豎著一個飽滿的花苞,已經咧了口,看狀態不過一日便會開放。
要換作平日裡心情尚佳的聞玨,早就拿起相機拍個幾張來記錄了。
聞玨看著那盆花瓣茭白,欣蕊嫩黃的曇花,問他:“那猜得出為什麽在生日這天我卻不高興?”
寧嘉青靠在身後的桌子上,環抱著手臂垂眼看他半晌,爾後說:“如三百六十五天其他天一樣,明明再平常不過的日子,卻被強行賦予重要意義?”
聞玨側頭看他頃刻,突然釋懷地笑,對此不置可否。
攝入的酒精遠不至於混淆思考,也許是頭回被人猜出情緒,也許是因這曇花觸景生情。
聞玨倏然想說一說,疏一疏堵悶的胸腔。
他緩緩道,“十歲時我連跳兩級提前進入國中,成為長輩嘴邊的誇耀。逢人講我天資聰穎,穎悟絕倫……真的是我智力超群嗎?我不知道,自上學開始,我沒有在凌晨一點前睡過覺。”
突然轉移的話題,讓寧嘉青一怔。他不自覺的放下手臂,挺直了脊背。
“有一年夏天,我還在世的爺爺帶我去拜訪一位同鄉。那時聞氏還沒現在的規模,只有兩個貸款辦下來的零件工廠,急需融資。去之前囑咐我要好好表現。很不巧,這位好友喜好園藝,他精心嫁接的蟠桃樹,十年終於結果,親自摘了熟透的一顆給我……我險些在急診喪命。”
寧嘉青輕斂眉,“之前沒查過過敏原?”
聞玨搖了下頭,“再睜眼時家中長輩都守在病房,父親握緊我的手說這都是為了聞家,我理當擔起長子的責任,讓家族興榮昌盛……爺爺臨終前,留下遺言:聞家的未來就是聞玨。”
寧嘉青欲言又止,乾巴巴地說了句:“你做到了。”
聞玨哂笑,笑容很淡。
又忽地沒了笑,垂下眼,聲音低了些:“我的母親因身患癌症,又是高齡產婦。在長達十小時的痛苦分娩後,用盡最後的力氣給弟弟親手掛上長命鎖,告訴我要好好照顧弟弟。”
聞言,寧嘉青驀地想起去年在邊境。
宋恩對他說的那句——聞先生會嫉妒,嫉妒他的弟弟。
聞玨身體放松向後靠著椅背,閉眼緩緩道:“為了家族,為了企業,為了弟弟,為了一切我需要‘為了’的人和事……”
沉靜半晌,他睜眼看向門外。
曇花一現,果然不虛。說話間,花已經落了。
“我貧瘠乏味的一生,就像這株綻放在立春的曇花。即使寒冬已盡,萬物更新,它也不能多留一日。對我抱有希望,如同對立春盛開的鮮花許願祈求長青。”
聞玨低眼,手掌撫過雙腿,“卻沒想到這花是曇花,一眨眼的功夫就殘敗不堪了。”
像是想到什麽,他嘴角蔓延出若有似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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