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凌晨三點,他毫無睡意,咽口唾沫像是在吞刀片。房間裡的飲水機沒了水,隻好去一樓的吧台喝水。兩杯冰水下肚,咽喉的不適緩解大半。
寧嘉青側頭,窗外黑夜如墨,滿天星鬥。即使沒開燈,院子裡也看得一清二楚。
庭院牆邊的停車位少了一輛白色的奔馳車,是寧甯的車——她已經二十一天沒回過家。
寧嘉青不自覺地看向樓上的房間。
比起姐姐,另一位倒是雷打不動地按時回家睡覺,襯托得這段婚姻愈發可笑。
窗外吹來了海風,吹得樹葉窸窣作響,寧嘉青打算去陽台透透風。
他推開門,一愣。
月光潤澤,灑進整面牆大的落地窗。枝繁葉茂的花架前站了一個人,沒穿上衣露著寬闊的背。
而白皙的皮膚上文著以粉紫色為基調的文身,圖案幾乎鋪滿整個背部。
聽到聲音,男人回過頭,指尖夾著煙。隨著滾動的喉結,縹緲的煙霧散開在唇角。
標志的瑞鳳眼先是有些詫異,隨後帶了笑意,揚起下頜示意不遠處地上的水管,“睡不著,起來想澆澆花。塑料管老化碎掉了,水濺了我一身。”
濕透的真絲睡衣搭在一旁的架子上,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聞玨裸著的背部也沾了水珠,正巧落在文的一朵玫瑰中央,色彩鮮豔得堪比一旁的真花。
背上嬌豔欲滴的玫瑰,與聞玨一起盛開在仲夏的繁花裡。
大概是寧嘉青的眼神太過直愣,聞玨有意側過身遮擋,“在美國讀書時文的,那時候不懂事。”
頓了頓,將半截煙碾滅在窗台的煙灰缸裡,“當然,在學生面前抽煙也是不懂事。”
聞玨略帶歉意地笑了下,拿下衣服離開陽台,路過寧嘉青身旁時說:“早點休息。”
陽台的門被關上,而寧嘉青心裡的那扇門,卻再也無法合上。
他沒走,怔怔地看向窗台邊的白瓷煙灰缸。香煙還冒著點點星火,飄出一縷虛無的煙。
再回過神時,聞玨吸過的那半截煙,已經夾在了他的指尖。
淺黃色的海綿濾嘴被唾液浸濕成更深的顏色,煙火零星幾點眼看著要滅掉。
然而沒有滅掉,寧嘉青將煙含進唇,煙草又重新燃燒起來。
這是寧嘉青第一次抽煙,卻沒嘗出一點焦油、尼古丁的味道。
更為強烈的是海綿裡浸著的液體,他應該感覺到惡心反胃,也許該嘔吐,可他卻嘗出一抹清香。
可他還沒有吸第二口,便被突然進門的聞玨發現了。
“嘉青?還沒睡呢,我手機忘在……”
就在他窘迫難堪,大腦一片空白,為自己反常的行為找不出一句辯解時,對方皺眉走過來,奪過煙扔掉。
他眼神嚴肅,但還是笑著的, “夢想要當飛行員的人,怎麽能抽煙?”
寧嘉青突然醒了,眼前是輕微晃動的車廂,只有甜美嗓音的導航提示。
沒有滿陽台的花,沒有搭在架子上的濕衣服,也沒有雙腿完好、唯一知道他夢想的聞玨。
酒精讓呼吸變得黏稠,感官變得遲鈍,回憶卻尤為清晰。
像經歷一場醒著的夢,渾身疼痛意識清醒,一遍又一遍地確認不是夢。
寧嘉青抬手抹了下眼睛,指腹沾上濕潤。
韋京年的司機將寧嘉青送到別墅時,人已經爛醉如泥,吐得滿座椅都是。
扛一個肢體無力、一米八幾體型健碩的成年男人實在有些吃力,他不得不麻煩別墅區的值班保安一起送進去。
司機也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聞玨,他平時工作很難不聽到商界的事情,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了解一些。
將寧嘉青送回房間後,聞玨給司機和保安拿了小費感謝。幾經拒絕後也收下了,不禁在心裡感歎,不愧是能做大事的人,待人真是不錯。
住家阿姨有事請假,剛好今晚不在。幸虧寧嘉青也是住在一樓,聞玨照顧起來還算方便。
他去洗手間擰了熱毛巾,給寧嘉青擦了擦臉,又擦了擦手。
毛巾擦過右手時,聞玨動作頓了頓。摸了摸他的掌心,雖激光祛掉了疤痕,但裡面的硬塊還在。
突然間寧嘉青收回手,眼還未睜開便側過頭劇烈的嘔吐起來。胃裡已經沒了東西,只能乾嘔,頸間的銀鏈晃動著。
聞玨輕拍著他的背,等平靜下來又幫他重新躺在枕頭上,蓋好薄被,“怎麽能喝這麽多酒。”
明明沒有意識的寧嘉青,卻像是聽到了。突然搖頭,低聲說著什麽。
他湊近了些,聽清說的是:“夢想當飛行員的人,怎麽能喝酒,怎麽能抽煙……”
聞玨一怔,突然鼻腔有點酸。年少時期的夢想,要為周圍的人讓路。寧嘉青一樣,他也一樣,他們這樣的人都如此。
那晚寧嘉青質問自己,是否有意借他的手報復黃祺。
至於真正的原因,他沒有說出來。不是不想說,而是說出來對方也不一定相信。
那晚寧嘉青從黃祺主東的酒場上回來,喝得扶著棕櫚樹吐得劇烈,他僅僅是看不慣而已。至於查到黃氏貸款違規的事情,也是後話了。
聞玨拽了拽他頸下的枕頭,讓他睡得舒服些,笑道:“你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姐夫在你心裡原來是城府這麽深的人嗎?”
猶如觸發到關鍵詞,寧嘉青突然說:“你不是我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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