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樹乾蒼虯兮翼,樹冠宏偉盛大,烈日炎炎遮下大片陰翳。
見聞玨盯著這樹看,又曉得他喜好草木的脾性,寧宅乾事多年的管家推著他過去,在樹底下停了下來。
等離得近了,才看清青樹皮上滿布密密麻麻的咬噬痕跡。
聞玨伸手去摸,指尖觸到涼意,像是有風從縫隙灌出。
管家在一旁說,因為去年天氣古怪,院子裡的植物遭受蟲災。大部分都被要壞了莖和根,請園藝工人新栽了一批。
這棵雨樹六十年代就種在這裡,年數高,樹乾粗,僅遭受了點“皮外傷”。驅蟲後輸了幾日營養液,葉子又茂盛起來。
他感歎一聲,“說來也奇怪,別處的花花草草都遭了殃,單單這個花壇裡的沒事。”
聞玨仰頭,被羽毛似的樹葉割碎的陽光,將瞳孔照成淺棕色。
他淺笑著說,“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
管家剛想問什麽意思,聽見後面傳來一個女聲,“來這麽早?”
回頭,見寧甯踩著高跟鞋過來。
她盤著發,熨帖的女士西裝,手裡提著的包也換成黑色經典款,風格低調,與從前大相徑庭。
胸前帶著徽章,大概剛從政府出來。
聞玨莞爾,“剛到。”
寧甯抬手看了眼手表,上前握住輪椅的扶手,“離吃飯還有一會,我陪你轉轉吧。”
寧宅仿歐式莊園建築,古典莊嚴。起初剛建只有一棟主樓,隨著寧家的不斷擴建,如今佔地面積約百英畝。
話上說著閑逛,幾公分的高跟鞋走不了太多路,寧甯在中心噴泉邊停下來說休息一會,坐在了長椅上,將高跟鞋脫下放在椅面上。
聞玨看著她有些紅腫的腳踝,“長時間穿高跟鞋對踝關節壓迫很大,還是多穿舒適輕便的鞋子。”
“你以為我想穿。”陽光刺得她眯著眼睛,伸手指著草坪西邊的建築,“當初我們結婚後,本應該住在那裡的。”
當時還未因病逝世的寧老爺子,特意將風水最好的西樓翻修,作為寧甯的婚後住所。
但寧甯執意要海邊別墅作為婚房,加上寧甯的母親去世僅兩年,他外遇廚娘還要認回兒子,對長女心裡有愧便由著她去了。
“明明是那個可憐的廚娘留下的唯一財產,我還非要搶走,是不是覺得這個女人壞透了?”
聞玨搖頭,“不是。”
意料之外的回答,寧甯挑眉,“為什麽?”
“你只是反抗。”聞玨伸手,輕輕按摩著她因充血不足腫脹的腳踝,“你能做的反抗僅僅也只有這一件,況且失去媽媽的,不止嘉青一人。”
寧甯沒說話,低頭看向替自己按摩的手,“你這個人真是奇怪。”
奇怪到明明似乎誰都不在乎,卻又如同擁有荷魯斯之眼,準確無誤地看透每個人的心。又將關心平等無條件的贈予所有人,被迫產生錯覺為他著迷,從一個深淵邁入另一個深淵。
幸好她一早就知道,她也從不要別人施舍的感情。
寧甯把高跟鞋放在地上重新穿好,腫脹的腳擠進鞋裡,她眉頭也沒皺一下。
她問聞玨,“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對你說了什麽嗎?”
聞玨點頭,“記得。”
十幾年前因為商業利益,身為聞家長子的繼承人聞玨,和百年家族企業的長女寧甯認識。雙方家族很滿意,聯姻所帶來的利益甚是可觀。
而聞玨和寧甯,僅見了一面便達成了結婚的意向。
在談及婚事之前,聞玨向寧甯如實托出自己的過往。而寧甯卻不在乎,甚至看到他背後的文身,眉毛都沒皺一下。
她驕傲地說,“我只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做到,能做到就結婚。”
聞玨心裡以為是要簽署婚前財產、劃分界限之類的事,問她是什麽條件。
那時寧甯的模樣比現在明媚張揚得多,“你要照顧我。”
聞玨答應了,婚後也如承諾婚對她無微不至,可以說是有求必應。
而現在寧甯站起身,伸手將一縷散下的頭髮別到耳後。
她低頭看著他,象征身份榮耀的金色徽章在陽光下無盡光芒,“聞玨,我現在不用任何人照顧了。”
聞玨笑著“嗯”了一聲,“那就好。”
溫柔的笑意,像有風掠過耳後。
她別開眼,“走吧,該回去了。”
在進主樓之前,寧甯冷笑著對他說:“你信不信,我爸這次見你,不單單是因為我們倆的事……聽說我弟弟關於代理權的談判,出了點麻煩。”
數月未見的寧江,對聞玨熱臉相迎。按照他的口味讓廚師做了一桌子菜,甚至連倒水滿茶這種事都是親力親為。
一上來就向聞玨表明了歉意,對於他和寧甯的婚姻走到盡頭感到無力。又說感情的事他也不好插手,離婚後對他會盡量彌補。
寧甯受不了自己父親這副虛情假意的模樣,翻了個白眼拿著包出去了。
寧江故作強勢地訓了她幾句,轉頭對聞玨笑臉相迎,說有時間會親自去京城拜訪他父親。
聊著聊著,果然如寧甯所說,這次叫他來不僅僅因為此事,更重要的是海峽代理權。
彼此都是聰明人,寧江也不繞圈子,“你知道我一直以來對我這小兒子相當嚴苛,說句心裡話把他獨自調去胡志明那幾年,我也不忍心,作為寧遠的接班人,必須要有一般人沒有的意志和魄力……這次去邊境也是,到那邊談判凶多吉少,你我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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