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康復訓練已經傍晚，護工已提早在門口等候。

　　她推著聞玨走在鵝卵石路上，告訴他今天下午家裡大大小小的事。

　　有人提著禮品上門拜訪，已經按照他的吩咐一一拒收了，塞在信箱裡的信件也一並還了回去……正說著，聞玨的手機振動了兩下。

　　他翻開手機查看，是新短信提醒。

　　身後的護工驚訝道：“現在大家基本上用的都是全面屏的智能機，已經很少見到這樣的翻蓋手機了。”

　　“比較清靜，我沒什麽太多要看的。”

　　“也是，現在沒有營養的短視頻佔用人太多時間了，我連看一部電影的耐心都沒有了……”

　　看到短信的發送人時，聞玨側頭對她說：“剩下這段路我想慢慢走，你先回去吧。”

　　“好，那我先回去準備晚餐，有什麽事先生您給我來電話。”

　　護工走後，聞玨轉動輪椅的方向，沿著下坡路到人工湖邊。

　　湖岸有一圈長長的白色柵欄，保護著岸邊休憩的人類，也保護著湖面上覓食灰色長喙水鳥。

　　聞玨鎖住輪椅，手撐著觀光長椅的扶手慢慢坐在了椅面上。

　　他打開手機，點開備注為“Son”的信息，告訴他寧嘉青已經知道宋恩和自己的關系。

　　聞玨輕輕歎口氣，合上了手機。

　　泰緬接壤邊境各方勢力混雜，不論是當地警方還是安保公司都不能全權信任。

　　為了萬無一失地保證性命安全，聞玨將宋恩介紹給了幫寧嘉青忙絡此事的韋京年，雙方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告訴他。

　　不過嘉青心思縝密，謹小慎微。即使知道宋恩的身份，權衡整個項目的利弊，也不會意氣用事。

　　至於後面的事，就後面再說吧。

　　夕陽下的湖水波光粼粼，湖面將世界顛倒。

　　聞玨看著單腳站立在湖心的灰色水鳥，耳邊忽地響起陸炡的話：“他無親無故……死後骨灰被撒在了野湖裡……”

　　恍惚間他回憶起第一次見到阿暹。

　　十六年前，洛杉磯一輛舉派對大巴上。

　　與舉杯暢飲的其他人不同，聞玨坐在一角翻閱著教授給他的最新財經資料。

　　脖子忽然被人圈住，只聽陸炡抱怨：“出來玩的，能不能別這麽掃興？”

　　一向平近易人的聞玨難得斂起眉，將鋼筆放在桌上。

　　陸炡雙手舉起，“我的錯，不該騙你過來，這不是看你最近忙著發期刊壓力太大，想讓你放松一下心情。”

　　聞玨沒理，將資料收進單肩包裡起身離開。

　　剛轉身便撞到一個人，包掉在地上紙張撒了一地，沒看清是什麽人對方已經沒了蹤影。

　　“什麽人啊，真沒素質……”

　　陸炡彎腰，幫聞玨收拾好，“看看有什麽少的嗎？”

　　聞玨摸了摸身上，說：“錢包。”

　　那會兒陸檢察長還沒披上斯文敗類的皮，張口就罵：“操，我就知道！”

　　附近沒監控，能找到的概率渺茫。兩個人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分別去前後兩個街區報警。

　　聞玨去的是費耶特街，早兩年以“亂”人人避之，這兩年治安稍微好了些，但也不時被報紙刊登社會新聞。

　　所以聞玨不再打算往裡去了，準備去附近的警點。

　　路過一個胡同時，聽見裡面“嘩啦”一聲響。他腳步一頓，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往裡面一照。

　　一個深藍色大垃圾桶旁邊倒了一堆啤酒易拉罐，角落裡地上放著一把黑色的雨傘。

　　而手電筒的光，正好將躲在雨傘後面的人的影子映在了旁邊的牆上。

　　聞玨猶豫片刻，走了過去。

　　還沒等他碰到傘，便被拿開了。手電筒照在蹲在牆角的人，對方下意識用手擋住臉，隨後慢慢移開。

　　看清對方的相貌時，聞玨微微一怔。

　　凌亂烏黑的中長發，掩著一張有些髒的臉。下頜小巧，鼻子秀挺，杏仁眼。明明是亞洲人輪廓，卻有一雙藍色的瞳仁。

　　對方蹲坐在地上，仰頭注視著聞玨。男孩手裡拿著半個小時前聞玨丟失的棕皮錢夾。

　　錢包已經被打開了，露著一隅泛黃的照片。他舉到聞玨面前，略啞的聲音有些抖，說了一句泰語：“你認識我哥哥？”

　　照片是兩年前宋恩給他的，知道他暫居加州，讓自己幫忙尋找失蹤的弟弟。

　　起初聞玨去警局報過案，在網站發表過失蹤尋人信息，皆是石沉大海。

　　聞玨的視線，從照片移到男生臉上。

　　安靜兩秒，他笑著向對方伸出手。

　　耳邊有人喊著“小心，快躲開，那鳥啄人！”，急切的聲音將思緒拉回。

　　聞玨看到湖面上的那隻灰色水鳥向他飛來，而療養村的保安人員正從遠處拿著杆子小跑過來，企圖保護他。

　　眼看著水鳥逼近，感受到翅膀扇來的風，他沒動，也沒閉眼。

　　緊接著，鳥輕輕落在他的肩頭，長長的喙輕啄在聞玨左臉頰，像是親吻。

　　聞玨笑著，說出了回憶裡第一次見到阿暹時，同樣說過的話。

　　“終於見面了。”

　　“阿暹。”

　　【作者有話說】

　　宋恩是Son的譯名，有“聖子”的意思，在這裡不是“兒子”的意思。

　　第19章 庭中有奇樹

　　許久不來寧家主宅，聞玨幾乎要忘了庭院中央的這棵古老的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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