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嘉青卻又主動問:“壽宴當日還有八九天,怎麽今天就過來了?”
“趁著人少,提前來送個禮。”聞玨看著窗外陰得黑壓壓的天,平聲道:“當天就不來了。”
“提前有安排?”
聞玨輕搖了下頭,聲音透著疲憊:“這兩年實在不願去人多的地方。”
聽此,寧嘉青視線掃過後視鏡,又看向前方,爾後漫不經心地問:“這次宋家的壽宴陣仗很大,能請的人都請了一遍。你一開始就不願去,看來是有不想見的人了?”
停頓須臾,又問:“或者有些人許久不見,難道不想再見一見?”
氣氛安靜至極,只聽見雨滴逐漸摔碎在車窗玻璃。
等不到回應的寧嘉青再抬眼,發現聞玨側頭靠著椅背,已經闔上了眼瞼。
一旁始終不語的裴安,動作放輕地拿來便攜腰枕,墊在他腰部與座位的空隙處。
隨後挨得聞玨近些,一手繞過他的後背,試圖讓對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減少坐著睡覺對頸椎的壓迫。
還沒等碰到,車子兀然停在路邊。
他抬眼,正巧與寧嘉青在鏡子裡對視。
這還是兩人打照面一來,對方第一次同自己講話:“滿十六了?”
這話問得十分詭異,裴安自知比同齡人長相稚氣些,可還沒誇張到被認成未成年。
他猶豫著點了下頭,說:“二十一了。”
說罷,又聽見他問:“有駕照?”
裴安再次點頭,“只是不常——”
話還沒說完,只見寧嘉青解開安全帶,一手去摸車門,“換你開。”
裴安微怔,沒立即動。
寧嘉青回頭,低眼掃過他放在聞玨腰上的手,哂笑:“怎麽,不怕我疲勞駕駛?”
五分鍾後,黑色保時捷再次行駛進雨幕。
裴安鮮少有機會開車,又逢雨天,所以他開得謹慎緩慢。
等前方道口信號燈變紅,他踩著刹車緩緩停下。靠著椅背松了口氣,從兜裡掏出手帕,擦著額頭和鼻尖上的細汗。
觀察路況時,視線不自覺地瞥到車內的後視鏡,手上動作微微一頓。
只見先前和聞玨隔著一個座位的男人,這會兒緊貼得幾乎沒有縫隙。
寧嘉青垂眼看著靠在自己肩頭的聞玨,眼睫遮住了情緒,卻具象化為一枚落在發間的輕吻。
而他的視線之外,聞玨卻睜著眼,並沒有睡。
到獨棟時,雨已經停了。
陰雲被風吹開幾片,露出弦月的幾縷冷光。
寧嘉青從一側下車,繞到另一側打算抱著聞玨進去,對方適時醒來。
“到了?”聞玨的眼瞼被眼眶壓出一條淺淺的折痕,他揚起唇角,朝寧嘉青說了聲謝謝,繞過他看向車外的裴安,“扶我進去吧。”
已經伸出的手有些僵硬地收回,寧嘉青側開身子。看著護工將人扶上輪椅,蹲下身子擺正聞玨的腿腳。
聞玨仰頭看向寧嘉青,又謝過他,“開這麽長時間的車,要不要進來喝杯水休息一下?”
“正好渴了。”寧嘉青抬手看了眼表,面上似乎有些不耐煩,“就坐十分鍾。”
進到獨棟裡,寧嘉青不動聲色地打量一圈。
和東南療養村住處的裝修布局近似,不同之處是沒見一片綠葉。
他看向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問:“怎麽不見你養花?”
“精力有限。”聞玨低頭解著外套扣子,淡淡地說:“隻留一盆在臥室,解個眼饞就夠了。”
這話讓寧嘉青撩了下眼瞼,看向裡側主臥的棕色木門,“倒是想見見,是哪個‘小家夥兒’把你拴住了?”
聞玨笑而不語,把脫下的衣服搭在沙發靠背上。
此時裴安過來,說家裡有鮮榨橙汁和楊梅果酒,問寧嘉青要喝哪一個。
沒等他開口,聞玨在一旁說:“給寧先生端杯橙汁吧,他一會回去要開車,不能喝酒。”
而聽在寧嘉青耳朵裡,就是變相攆客。
他突然有些惱地站起身,理了理上衣,面上卻無波動:“不必了。”
說罷,大步走向門外。
而房屋主人也沒挽留的意思,對裴安說:“送一送寧先生。”
又輕聲告訴護工,“關於我的病,不要告訴他。”
按照囑咐裴安送人上了車,轉身要走時卻被對方叫住,從車窗遞出一隻手機,“留個你的電話給我。”
見他眼露疑惑,寧嘉青不疾不徐地說:“客人回家要報個平安,難道不是待客之道,聞玨沒教給你?”
“……”
裴安隻好將電話輸給他。
寧嘉青把這串號碼打回去,聽到他兜裡的震動聲,才收了手機扔在一邊。
卻還不肯放人走,問:“這兩年,他身體還好嗎?”
安靜兩秒,裴安依舊冷淡著表情,官方道:“護工的職責是照顧聞先生的起居,身體指標的評估需要醫生來完成。”
寧嘉青冷嗤一聲,“說話這方面倒是跟他學得挺好。”
他又看了眼住所,爾後開車揚長而去。
打開臥室門時,聞玨正坐在窗台邊看書。
見護工進來,頭也不抬地問:“人走了?”
裴安應聲,視線移過對門前路況一覽無余的窗戶,落在書架中央的木製曇花上。
他走到書架前,伸手拽過防塵簾將曇花遮住,“既然聞先生不想讓他看見,以防萬一,隨時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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