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洋面上,硝煙四起,火光電閃,伯萊塔與柯爾特在混亂危機中彼此掩護,互為支撐,相互響應。
柯爾特主狙,伯萊塔寸步不離,如最忠心的守衛和騎士,擊射點遵循著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以及旁人根本破譯不出的防守規則,兵荒馬亂中亦有條不紊,無懈可擊。
直至海水開出一片血花。
樹倒猢猻散。
直升機迫降。
黎生輝親自帶人下來,烏泱泱一堆保鏢排滿了底艙。
黎生輝四十大好幾一個壯漢,帶著手臂也受了傷的林連,像孫子一樣對趙聲閣點頭哈腰道歉,趙聲閣面色極冷,一言不發。
他一直很緊地扣著陳挽的肩膀,無論是方諫從密艙出來還是黎生輝跟他說話,都絲毫沒放下的意思。
趙聲閣一身血腥氣,紅血黑衣,眉目冷峻,活像個剛從地獄血場裡走出來的閻王羅刹。
陳挽就這麽在很多人面前被閻王不知道拎著還是提著,那隻按在自己肩頭的大手用了十足的力,捏得他非常痛,痛到了骨頭裡。
陳挽一聲沒吭。
閻王的手指偶爾會抖一下,但陳挽覺得大概是自己錯覺,因為那隻手是很穩的,能從光線幽暗的五米之外精確地擊中別人的肩膀。
他抬起頭看趙聲閣,對方也低下頭,沒有表情地凝他,目光又黑又冷,深不見底。
“……”感受到冷靜之下洶湧的震怒,陳挽這會兒倒是很識時務,安靜如鵪鶉任對方鉗製拿捏。
忽然,他猛地掙開趙聲閣的禁錮,渾然不顧流血的手臂抄起伯萊塔擋在趙聲閣面前開了一槍。
那個已經被剝了槍的殺手,身上竟還藏著片刀,趁人不注意掙開押解。
是衝趙聲閣。
來的殺手都是死士,本就沒有想留著命回去,沒完成任務就是爛命一條,完成了任務親屬能拿到一筆豐厚的雇傭金,值得他孤注一擲冒險。
其實還有些距離,但數年前趙聲閣意國遭襲報道的畫面瞬間湧上腦海,陳挽衝過去,踩上那人的手,開了一槍,目光猩紅:“我送你去死。”
“陳挽!”
應激一般,陳挽沒能停下,手也有些抖,這段時間在莫妮卡的引導下,陳挽幾乎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但這一刻,功虧一簣,故態複萌。
“陳挽,冷靜。”趙聲閣一腳把那人踹開,強勢地將陳挽圈在懷裡,安撫,“沒事了。”
“陳挽,我沒事。”
“我是趙聲閣,你看看。”
“我沒事。”
陳挽如同陷在噩夢中,無法蘇醒,趙聲閣將他整個人包圍起來,一下一下撫著後背,安撫:“陳挽,放松,我沒事。”
人很快被拖下去,陳挽少許恢復了意識,平靜下來,趙聲閣就把安撫他的手放下去了,也沒有再對他說話。
上了機艙,醫護人員為他們檢查傷口,趙聲閣幾處關節受了傷,陳挽多處軟組織挫傷,頭部也有撞傷。
趙聲閣一直在和醫生交談,詢問注意事項,陳挽看著他,好幾次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想起密艙的對話,一顆心像潮退般低落下來。
醫護人員離開,趙聲閣徑自翻看藥物和醫囑,一件一件,看得非常仔細。
體外傷的藥不多,鎮靜神經的品類倒開有好幾種。
陳挽等了一會兒,對方還在看,眉心皺著,他聲音很輕地叫了一聲:“趙聲閣。”
趙聲閣終於抬起頭,面色很淡,目光深而平靜,平靜到透著一絲無情,說:“什麽事。”
陳挽張了張口,問:“你還願意和我談談嗎?”
“陳挽,我說的話,說到做到,從來。”這是趙聲閣在密倉上的原話。
陳挽頓了一下,點點頭,然後輕聲說:“那我先出去了。”
趙聲閣忽然起身,擋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垂著眼,問:“覺得很委屈?”
陳挽一怔,馬上說:“沒有。”
這是真話,他的確沒有覺得委屈,相反,他是非常理解趙聲閣。
陳挽也是個管理者,雖然不大,但如果下面的人個個都像他這樣“兵諫”,以下犯上,那根本沒有規矩和紀律可言。
陳挽既然這麽做了,就承受後果,委屈沒有,遺憾和舍不得有一點。
舍不得已經能和趙聲閣當上還算熟悉的朋友又變成陌生人,舍不得還未得及成行的斐靈島,舍不得那些能隨時隨地的電話和視頻……
這些都是陳挽處心積慮、努力了很久、一點一點攢起來才得到的東西。
以後應該就沒有了。
不過還是趙聲閣的安全更重要。
重來一次,陳挽也還是這麽選。
無論重來多少次都不會改變的東西,其實就是命運。
保護趙聲閣的安全,是陳挽的命運。
陳挽篤信。
趙聲閣走得更近一些,陳挽說不委屈,但趙聲閣看見他的眼睛很黑,黑到像是濕了一樣,趙聲閣淡聲道:“我怎麽覺得不是。”
“沒有委屈。”陳挽堅持說。
趙聲閣皺起眉,冷淡而嚴肅:“陳挽,你覺得你做錯了嗎?”
陳挽說做錯了,臉上有一些抱歉但完全沒有要悔過的意思。
趙聲閣冷聲拆穿他:“你沒有。”
趙聲閣的氣場與威嚴太盛,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人心底發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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