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知魚的眼眸輕閃,偏頭看向他,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睜眼看見葉池的時候,他就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以前只有他自己時,還能勉強撐住,將情緒壓進心底深處。
如今有什麽東西似乎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他把視線移開,重新望著天花板,聲音還很虛弱無力,卻說出一句讓葉池仿佛被迎頭一棒打蒙的話來——
“葉池,你知道嗎,我爸有一個私生子。”
“你說……什麽?”私生子?簡海平的?
而且簡知魚一直是知情的?
葉池的指尖在微微顫抖,他注視著病床上那個人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心裡的疼痛幾乎快要化成實質漫出來。
“我爸一直不滿意我有先心這件事,但我媽是不易受孕的體質,生下我之後就一直沒能再懷孕,”
“我爸在外面養了小三,生了個健康的兒子,十幾年前被我媽發現,他們還為此吵過一架,”
“那次吵得很厲害,被我聽到了,當時他們還動了手,我在旁邊,被他們不小心撞到,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在醫院裡呆了好久,”
“從那以後,我媽就管我管得更嚴了,”
“她不想我出任何事,她很要強,不想因為我,把我的、和她所擁有的東西盡數讓給別人。”
“那個孩子比我小幾歲,我一直沒有見過,剛剛聽他們的意思,或許我爺爺也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但他的態度比較模棱兩可,可能我爸媽也在猜爺爺的心思吧。”
他陳述得很平靜冷淡,語氣裡沒有怨恨、諷刺,只有一股淡淡的厭倦。
葉池消化這些事情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在他的認知裡,簡海平確實是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用不著震驚太久。
他只是心疼簡知魚。
這個人當初知道這件事時才幾歲,本該是最天真爛漫的年紀,卻要被迫去學會消化這些破事。
他一想到就覺得難受得呼吸困難。
“你恨他們嗎?”葉池又一次問。
這一次簡知魚沒有立即回答,他沉默良久,才慢慢開口:
“我只是覺得,我不能恨。”
說這話的時候,簡知魚的臉上有一抹心灰意冷的味道。
葉池看著他的神情,手掌握成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的皮肉裡,但那絲疼痛尚且不足他心裡的萬一。
“你可以的。”葉池低聲道。
“你也可以離開。”他告訴簡知魚。
簡知魚:“離開?”
“對,等你成年了,等高考結束,我們就一起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家,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他說得很篤定,仿佛已經看見了那一天的到來。
葉池:“到時候我們就在大學附近租一個房子,不住寢室,我晚上可以教你騎摩托車,”
“周末去吃大餐,再買桶爆米花看一場電影,”
“等到放假了,就出去旅行,看遍世界上的所有風景,”
“如果你想出國留學,我們也可以去申請,咱倆這麽厲害,去哪兒不能去啊?”
未來美麗的藍圖在他腦子裡初步成型,葉池期盼地看著他,眼睛裡毫不掩飾的希冀和熱烈的愛意像一束火苗一樣,讓他想起那晚毫無防備朝他跑來的閃電。
簡知魚狼狽地避開他的眼神,翻身背對過去,壓抑住鼻酸,悶聲道:“以後再說吧。”
未來或許會美好,但他現在根本沒有任何心情去暢想。
“葉池,你看到閃電最後的樣子了嗎?”他問。
葉池心頭一痛,輕聲道:“看到了。”
他沒問閃電最後是不是安詳的,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誰被踢死是能安詳的?
他又想起第一次見到閃電時的場景——小小的一隻,像毛絨玩具一樣,一直縮在巷子角落裡,身上的毛都被雨淋濕了,因為腳上有傷,連坐都坐不穩,一會兒就晃一下,可憐又可愛,令人心軟。
或許那時候不去幫它,它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了?
或者幫了它之後,認真地給它找一個主人,它大概也能就此過上安穩幸福的生活。
簡知魚無法停止去想那些可能,越想越覺得面前一片灰暗,空氣仿佛變得很重,壓得他喘不過氣,心臟跟喉管一起,止不住地收縮。
他擋住葉池的視線,將身體藏進被子裡,用力地抓著手臂內側的皮膚。
劇烈的刺痛從皮膚上傳來,還帶著一點濕潤,似乎被抓出了血。
他一聲不吭,在這樣一陣又一陣沒有停息的疼痛中,才像是痛苦置換一般,漸漸覺得心裡輕松了一點。
第33章
簡知魚在醫院又住了幾天,周末的時候,葉池接到馮青梅的電話,籃球小分隊幾個人都想來醫院探望他,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以來。”葉池道。
或許簡知魚現在並不願意見人,但長年累月的傷害累積下來,那些負面情緒已經在他的心裡堆積如山了,這次閃電的事情就仿佛點燃了一根引線,將這個大炸彈直接引爆。
簡知魚想要自己去消化的話,需要太多的時間,也很難。
或許這時候見一見朋友、聊會兒天,對他會是一件好事。
“他真有心臟病?”衛棋在路上問。
馮青梅本想自己一個人來,最多再加一個張書亦。
但那天她實在是被簡知魚的突然昏倒嚇著了,回到學校見到朋友們時也魂不守舍的,再加上這兩天簡知魚和葉池沒有去上學,大家都猜到肯定發生了些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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