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秋的臉一下失去了血色,好像腔子都空了,只有心跳笨重地回蕩著。他的身體僵硬,好像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怎麽了?”裴渡偏過頭來,半張臉映照著森冷的月色,“不是急著回家嗎?”
聞秋咬著嘴唇沒有回答,解開安全帶,很快地推開車門下了車。
“小聞!你還知道回來!”吳阿姨銳利的眼神一下鎖定了他,怒氣衝衝地罵道,“有你這樣當媽媽的嗎?!大半夜不知道回家,在外面鬼混,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了?!我也就是好心,替你看著哄著,我要是心狠把小孩往外面一丟,你就哭去吧!”
說著,她把哭鬧不休的小知了一把塞進聞秋的懷裡,“你自己哄去吧,反正我是拿這小祖宗沒辦法了……”
聞秋的嘴唇哆嗦著,隻輕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小知了大概是哭鬧了整夜,嗓子都哭啞了,眼睛腫得像爛桃子一樣。
“小知了,別哭了,爸爸回來了。”聞秋熟練地孩子抱起來輕輕搖晃著,釋放出安撫的信息素——如今他的信息素還帶著裴渡的味道——而小知了卻很滿足似的,一下子止住了啼哭,小手攥住他的手指,直往他的懷裡鑽。
吳阿姨一看這一幕,回想起自己被鬧了一整夜,頓時更惱火了,尖利地罵道:“都說小孩和媽媽親,那是一點都不錯的!要是當媽的都不管孩子,那孩子真不知道有多可憐——”
她還有一籮筐的話要說,忽然看到那輛豪車上下來個人,便猛地止住了話音。她平素裡連接觸AO的機會都不多,更勿論看到這樣一個英俊貴氣的ALPHA,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來的人物,光是一個眼神掃過來,就讓人唯唯諾諾地低下頭。
這樣一個ALPHA的出現,更是坐實了聞秋在外面鬼混的證據,更值得好好說道一番,不過現在吳阿姨卻不敢吭聲了,眼望著那ALPHA走過來,瞧清楚了他的臉,心裡又是哎喲喂了一聲。
“天那麽冷,別一直站著了。”裴渡見了孩子,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還周道地和吳阿姨打了聲招呼,道了謝,然後攬著聞秋的肩膀,和他上樓去了。
聞秋的腦子完全是懵的,唯獨手上緊緊抱著孩子,好像抱著一塊易碎的玉。大概是抱得太緊了,小知了吃痛地咿呀咿呀叫起來,聞秋連忙又去哄,抱在懷裡搖啊搖,又去親親他的小臉蛋。
看著他那麽得心應手地哄孩子,裴渡的眼神又暗了一分——這樣一個嫻熟的母親,昨夜在他的床上卻扮演著一個清純的處子,多麽可笑。
而就這樣被他騙得暈頭轉向的自己,更是愚蠢到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在臨睡前看到了薑助理發來的那封郵件,如果不是獨自消化了整夜的怒火,今天驟然發現這個孩子的存在,他大概會失去理智地將聞秋按在牆上,怒不可遏地質問他。
那份資料很詳盡,幾乎是抽筋拔骨地展現了聞秋的一生。出生於大富大貴的聞家,父親是有名的地產大亨;15歲時家道中落,跟著母親改嫁,住進了同樣富貴顯赫的謝家,依舊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緊接著在他18歲的那一年,人生的軌跡忽然偏折,他忽然就落進了□□的魔爪,淪落成了娼妓,在不三不四的夜總會工作。大概兩年後,他的行蹤便中斷了,薑助理備注這時候義龍會的全部骨乾成員都被公安機關抓捕歸案,因此很難搜集到更多資料。
再之後聞秋出現在江河市時,便帶著一個孩子。薑助理用很客觀的口吻推測到,很可能是他一年前懷了某個顧客的孩子,然後獨自生產並決定撫養他長大。然後聞秋以一種她也無法理解的毅力,一邊打工一邊考上了江大。再之後他通過重重偶遇和裴渡熟悉起來,背後是否有著刻意安排,就不得而知了。
當裴渡倚著床頭讀著那封郵件時,沉沉睡去的聞秋就躺在他的身邊,那恬靜的睡顏真像個無憂無慮的天使。這讓他產生了一種天地倒錯般的恍惚感,他難以相信這樣一個羞澀可愛、乖順聰慧的OMEGA,會是這樣一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其實很多事情早就有了預兆,為什麽他會有奶水,為什麽他又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奶香味,為什麽他無論如何都要趕回家,為什麽他的生殖腔在非發情期也會輕易敞開……這一切其實早就昭示了那樣一個孩子的存在。
裴渡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讓自己接受現實,他居然會被如此輕易地蒙蔽,相信他的每一次臉紅每一句謊言,他被憐愛衝昏了頭腦,以至於忽視了種種細節,一廂情願地去相信他。
再回想起那場情.事,他是怎樣珍重地去照顧他,怎樣盡力地忍耐自己,那些甜言蜜語、交纏的吻、滿懷愛意的眼神,都變成了落在臉上狠狠的巴掌印。
即使在睡夢中,聞秋的演技都那樣出色,一隻手很眷戀似的拽著自己的衣角不放。裴渡厭惡地去摘開他的手時,那隻手又很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的手指,就好像是人類在嬰兒時代才會有的那種抓握反射。
那一刻,裴渡心裡湧上的是一種認命感——被這樣一個人騙過,他不服不行。
兩人一路無話地走上樓梯,樓道裡沒有燈,堆滿了各戶人家的雜物,聞秋閉著眼睛也知道如何繞開那些東西,裴渡卻頻頻撞到,好像有仇一般,撞出乒鈴乓啷的動靜。
聞秋快喘不上氣來了,卻又不敢先開口,他顫抖著掏出鑰匙打開門,裴渡便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然後反手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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