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洗洗手,可以準備吃飯……”
蘇淮解下圍裙端著湯碗走過來,視線掃過白書瑤略有些驚慌蒼白的面孔,聲音一頓:“發生什麽事了?”
小小的屋子燈光卻明亮,白書瑤站在燈光下看著已經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兒子,像是終於找到了主心骨,輕輕舒了口氣,慌亂的神情逐漸鎮定了下來。
她將手中便利店的袋子放到櫃子上,溫柔的眉微微皺著:“沒什麽,只是最近……好像總感覺有人在後面跟著我。”她抿了下唇,又搖了搖頭,改口道,“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如果是說三年前,蘇淮還是那個生活富足的小少爺,他可能根本不會多想。
但是畢竟今時不同往日。
垂下的睫毛遮住了淺色眼瞳裡閃過的暗色,蘇淮給白書瑤盛了飯,囑咐道:“不管多不多心,小心一點總不會有錯,畢竟平時在家就只有你一個人。”
沉默一會,又說:“我們欠的債這個月底就差不多能還完了。入秋天黑的早,你眼睛在夜裡又不太看得見,晚上琴房的兼職就別去了。”
白書瑤是出生書香之家的獨生女,雖然不說大富大貴,但過去幾十年也是家裡精心放在手中養著的。
順遂了半輩子,沒想到在四十歲的時候遭了難。
先是父母車禍去世,不出兩月又被破產的丈夫拋棄,明明前半輩子是只知道彈琴畫畫,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太太,如今也不得不為了生存東奔西走,成了個被生活磋磨的普通女人。
但好在白書瑤終究帶著蘇淮兩個人一起咬牙熬了過來。
她聽著蘇淮的話,本來想說,這次應該只是自己被當年上門逼債的人嚇怕了,草木皆兵罷了,但是看著蘇淮堅定的樣子,心中一暖,終究還是點點頭,溫柔地笑了笑:“好,那明天我就不去了,陪我們阿淼一起,在家過中秋。”
*
今年的天氣實在不好,明明是個難得連著的長假,卻從中秋前一晚開始,連續三天都沒放晴。
已經是國慶第二天,下午短暫出了半天太陽,但不到傍晚,卻又開始飄起雨絲,淅淅瀝瀝的,延續了半個多小時都不見停。
潮濕的雨天,一盞老舊的白熾燈,將昏暗逼仄的巷子和人潮如織的街道分割成鮮明的楚河漢界。
巷子深處,激烈的纏鬥聲隨著不堪入耳的叫罵隱隱約約傳出來,最後又伴隨一陣更激烈的慘叫而歸於平靜。
小雨在青石板上印出斑駁的濕痕,從巷口透過並不十分明亮的燈光,依稀能看見裡面閃動的人影。
除了倒在地上蜷縮著□□的兩個男人,旁邊還站著個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年。
他微微倚著牆,身上已經被雨淋得半濕。伸手撥開垂落下來貼在額頭的碎發,露出一雙深邃而冰冷的琥珀色眼睛。
蘇淮蹲下身,將離他最近的那個瘦高男人衣領提了起來。
看著對方青紅交錯的一張臉,用手中的木棍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壓低了嗓音輕聲開口:“冤有頭債有主。我再說一遍,是蘇義明在你們手裡騙了錢,你們想要就去找他還,還不上的話,剁他的手還是跺腳都隨意,再不濟,他不是還有兩個腎?
但不管是誰讓你找到這裡來,告訴他,我和我媽都已經和蘇義明沒有關系了。如果再讓我在這一片看見你們跟蹤她——你知道我還未成年的,對嗎?”
男人顯然是沒想到蘇義明家的兒子看著乖巧,卻是這麽個不要命的狠角色,他這會兒已經被打服了,渾身疼得像是散了架,只能哆哆嗦嗦點頭:“知、知道……”、
蘇淮松開手,扯了扯嘴角:“滾。”
男人不敢耽誤,齜牙咧嘴地抽著氣,強撐著將另一個在地上翻滾嗚咽的兄弟拽起來,一瘸一拐忙不迭地走了。
蘇淮站在原地看著那兩個人消失在眼前,伸手擦了下臉上混著血與灰塵的水漬,走了幾步,丟了棍子,將被自己扔在巷口的書包撈起,單肩背在肩上,垂著眼朝著外面的繁華街道走去。
明天是衡高假期的最後一天,本來還想著回家陪他媽抽時間去醫院做個眼睛的複查,但他現在這個樣子應該也是泡湯了。
蘇淮停在街邊的櫥窗前,透過玻璃反光看了看自己戰績斐然的一張臉,歎口氣,從書包夾層裡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置頂的那個鋼琴頭像發了條消息。
【臨時被同學介紹給他初中的弟弟補課,答應了給平時的三倍課時費。今明兩天我就不回去了,放完假直接返校。】
消息發過去,很快那邊就傳來回復。
【我知道了。但是不要太辛苦,高三已經很累了,淼淼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
蘇淮看了那條短信好一會兒,熄屏將手機收了起來。
現在家是暫時回不去了,學校那邊因為做了離校登記,直到假期結束前,宿舍恐怕也進不去,那他現在該去哪呢?
蘇淮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仰頭看著雨絲飄落,突然生起了些許疲憊。
周圍的人撐著傘,三三兩兩行色匆匆,只有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是隻被遺棄的小動物。
去青旅開個房吧,還需要買一套換洗的衣服。
蘇淮吐出口濁氣,重新振作起來,恢復冷靜的大腦迅速地地安排著著今晚接下來的行程。
天色越來越暗,室外的氣溫也早就跌破了兩位數,雨水黏在身上慢慢滲透進皮膚中,帶來一點麻木的刺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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