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雪玲頓了頓,那張溫和的、順從了一輩子的臉上,出現了迷茫與哀傷:“不太好。”
她原本是個孤兒,在那個年代的機緣巧合下,被鬱家收養,成了鬱為民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妹妹,從童年到少女時期,她從未親眼見過這個所謂的大哥,只知道對方英俊非凡,手腕了得,所以在遠渡重洋的鬱為民回來當天,十七歲的鬱雪玲,擠在了眾人的最前方。
跑得太快,又太魯莽,一下子撞到了男人的懷裡。
一見傾心。
他們在一起頗費周折,可是,鬱為民給她保護得非常好,從來沒有讓她受過絲毫的傷害,風風雨雨地攜手走來,以至於到了七十多歲,鬱雪玲的眼神,還有著少女般的懵懂。
可她的大哥,卻不能再庇護自己。
“現在除了我,已經不太能認得人了,”鬱雪玲拿出手帕拭淚,“飯也吃不下去,那麽高的一個人,現在瘦得厲害……”
徐礦低頭:“抱歉。”
鬱雪玲歎了口氣,衝著安撫自己的鬱書青笑了笑:“沒關系,現在有個大師說,只要我們家小咪結婚,爺爺身體就能好起來。”
徐礦單手撐著腦袋:“……結婚?”
直到這時,鬱鋒才終於開口:“你這孩子也該懂點事,對於老祖宗的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是啊,”鬱雪玲皺著眉頭,“我聽你二叔說,昨晚特意給你介紹相親,你卻不搭理人家姑娘,這怎麽可以呢?要有紳士風度呀。”
鬱書青笑笑:“奶奶,您別著急。”
“我怎麽不急呢,”鬱雪玲握著鬱書青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兩年什麽法子都試了,可你爺爺還是……小咪啊,爺爺肯定很想看到你成家的。”
鬱書青不說話,就在那兒笑。
到最後,還是鬱雪玲結束了這個話題。
“算了,”她接過白可心遞來的湯,“今晚是給小礦的接風宴,孩子剛回國,特意跑來聽我這個老婆子絮叨。”
“哪兒的話,”徐礦立馬接上,“我媽媽過倆月也回來,說第一件事就是來看您呢。”
一頓飯吃的清淨,也熱鬧,老人年齡大了容易寂寞,總想見點以前熟悉的人,看著曾經在膝下打鬧的小不點,如今也長得高大英俊,總是難免回憶當年。
“我和你爺爺結婚時,還沒你大呢。”
夏天的夜很冷,鬱雪玲身上蓋了件厚厚的披肩:“小咪,奶奶拜托你,一定要上點心,抓緊好不好?”
鬱書青沉默了下,還是點了點頭:“好的。”
他小心地給老人扶上車:“對了,奶奶您先在車上歇會,我和二叔說兩句話。”
鬱鋒已經拉開副駕駛的門,身形不易察覺地頓了下,隨即轉過身:“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吧。”
“我手機落房間裡了,”鬱書青笑眯眯的,“咱邊走邊說吧?”
鬱鋒看了旁邊一眼,白可心拎著包站在後面,徐礦饒有興趣地抱著肩,他一咬牙:“行。”
房間裡,桌子已經完全收拾好了,鬱書青大喇喇地坐在剛才鬱鋒的位置上,掏出一支細煙,夾在指間。
鬱鋒不知道,鬱書青竟然會當著自己的面抽煙,在他的印象裡,這個侄子死板得跟機器人似的,香煙,紅酒,女人,一概不碰,把全部的心思都投在工作上——
“嚓。”
火輪摩擦,淡藍色的火苗躥得很高,鬱書青點燃了那根煙,沒有放在嘴裡,而是定定地看向鬱鋒:“你是真的想死啊?”
鬱鋒傻眼,以為自己聽錯:“什麽?”
“關起門自家人內鬥有什麽好處,”鬱書青的神情有種淡淡的厭煩,“我早就跟你講過,別折騰,別為了外人的追捧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一小截煙灰落在地面。
鬱鋒臉色蒼白,咆森*晚*整*理哮道:“混帳東西,怎麽跟長輩說話的!”
鬱書青冷冷地看著他:“你身為長輩,怎麽對待我的?”
香煙繚繞中,白可心反手關好門,面無表情地遞上一摞文件,而徐礦也在屋裡靠牆站著,一臉輕松地看熱鬧。
鬱鋒的嘴唇抖了兩下,還是接過,快速地瀏覽了幾秒,緊接著,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你……”
“我?”
鬱書青嗤笑一聲:“你捅的簍子的我收拾夠了,我不介意養點什麽親戚,關鍵是你不僅害人,還在扯公司的後腿。”
他站起來,一步步地走到鬱鋒面前:“甚至在奶奶身上打歪主意。”
鬱鋒的耳畔嗡嗡作響,觸電似的扔掉手上的東西,紙張四散開,夾雜著幾張清晰的照片——
是他在賭場中的模樣。
給鬱書青下絆子,除了不服氣小輩過於鋒芒畢露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鬱鋒很缺錢。
他們家是做實體的,所以欠的並沒有多少錢的,只要那個項目能順利進行,他就能重新擁有一切。
“滋啦——”
鑽心般的痛楚打斷了思緒,鬱鋒呆呆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鬱書青把煙,按滅在了他的掌心。
徐礦挑起眉梢,輕輕地“哇”了一聲。
慘叫和咒罵白可心懶得聽,反正兩秒鍾不到的功夫,對方已經徹底噤聲,怪不得讓徐礦也跟著進來,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了掙扎的鬱鋒。
她守在門口,盤算著接下來的安排,同時視線落在了屏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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