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緩過來時,不再餐廳坐著而是在沙發上,牧靳呈坐在旁邊,頭髮濕濕的滴著水,穿著浴袍一臉冷憤地看著他,手裡拿著一小瓶噴霧,隱隱有通鼻的字跡。
楊意心大哭過後身體被掏空,精神萎靡不振,呆呆地坐著,像個脆弱的粗娃娃。
大概牧靳呈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將噴霧扔桌上,去把涼透的飯又熱了一遍端過來。
鴿子湯再次冒著熱氣,濃鬱的藥膳香氣散發出來,飄著一層淡淡的白霧。
牧靳呈沒問他為什麽哭,也沒說別的,把飯涼得溫熱後,端在手裡舀一杓送到楊意心的嘴邊。
楊意心失魂落魄,眼眸無光,對於嘴邊的飯無動於衷,沒給反應。
牧靳呈將杓子扔碗裡,捏著楊意心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對視:“你不用鬧絕食給我看,你真想死的話不如一頭撞來的痛快。”
楊意心的眸子是散的,沒有聚焦,也沒有看牧靳呈,完全是活死人的樣子。
牧靳呈掐著楊意心的手指收力,很快又松開,“楊意心,我知道你為什麽想死,說實話,如果我經歷你那些事情,我也不會想活。”
“遺傳雙相,父親出軌,親眼目睹你媽把刀刺進你爸胸膛。”
楊意心有了反應,眸光微動,看向牧靳呈。
“逃了五年,躲了五年,本想一個人熬著,卻發現初戀要訂婚,還是和女人。”牧靳呈沉冷的嗓音陳述著,“你的過去本就不堪回首,如今還要把唯一的感情抹去,無人記得,像一個孤魂野鬼,對不對?”
楊意心顫抖身體,痛苦搖頭,驚懼地捂著耳朵,退至角落崩潰搖頭,“你閉嘴,你不要再說了,不要說了。”
他早知道牧靳呈能查到過去的一切,前段時間又在醫院住了那麽久,反覆檢查身體,各種儀器掃著他,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全部大白天下。
苦苦隱瞞了五年的事情,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牧靳呈說出來,好似曾經反覆斟酌、陷入迷茫痛苦掙扎、再三權衡後的決定全是個笑話。
牧靳呈拽住楊意心的胳膊不允許他逃,帶著乾淨的剃須水傾軋過來,寬闊的胸膛頗具壓迫感的罩著細瘦的人,“那你媽媽呢?”
楊意心滯住,像是被砸了一棒,呆愣地望著男人。
牧靳呈想到調查出來的照片,眉眼相似的男女隔著玻璃窗,說話只能用電話,黃色馬褂尤為刺眼,這是費勁心思找到的錄像截圖,做了畫面修複仍不太清晰,從動作能看出來女人在抹淚。
楊母有精神疾病縱使傷人也可以免掉法律責任,但她是自首的。
她告訴警察傷人時自己是清醒的,沒有發病,目的明確,就是要拿走楊父的生命。
【楊意心每回去看母親兩到三次,每次見面之後狀態不定,有時候會很好,各方面進入最佳(注:柯明蕊最喜歡他的一副作品就是在此期間創造的),有時候會突然變差進入鬱期,再次進入平穩期或者躁期的時間變長。】
資料上寫得明明白白,宋好的能力過硬,把楊意心的事調查得事無巨細。
“於你而言,你無法接受楊邵對家庭的背叛,因為他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但你原諒了你媽媽的對你的傷害。”牧靳呈說,“她的病情在裡面得到控制,如果出來之後只能看到你的墓碑,你覺得她會是什麽反應?”
楊意心生鏽的大腦艱難轉動,哢哧哢哧的機器滋出生鏽的刺鼻味道,他想起之前見楊母,她高興地說通過了會計師考試,還自學了英語,裡面的工作人員都很幫助她,定期有統一的體檢,身體和精神狀況都不錯,沒有和社會脫節,出來後可以立刻工作,不會拖兒子後腿。
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大腦皮層陣陣發痛,楊意心不記得自己怎麽回應楊母的,好像是鼓勵,好像是讓她注意身體不要太操勞,又好像第一次談起曾經。
【“如果那天你沒有提前回來闖入書房看到這一切,我是不會自首的。”】
【“意心,我可以裝傻逃脫法律的製裁,但我沒有。因為我傷害了你,害你加重病情,這是我應該有的懲罰。”】
【“兒子,不要恨媽媽好嗎?”】
楊意心說好。
之後誰也沒提負心漢,那個人從背叛家庭開始就徹底從他們的人生裡除名。
楊意心又想起來小時候的幾段零散的片段,楊父嚴厲,對他要求非常高,必須年級前十,否則回家就要挨批,因為楊母雙相的原因家庭氛圍總是陰晴不定,一度讓小楊意心不知道該怎麽和父母相處。
但不管父母如何爭吵,楊母對楊意心是柔和的。
她會讓楊意心盡力而為,不要逼迫自己,因為她明白逼自己做不願意的事情、逼自己達到別人的要求、逼自己活在別人的期許裡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
這些安慰成了溫暖楊意心的太陽,讓他在倍感壓力的家裡能有勉強喘息的機會。
哪怕楊母把雙相帶給他,哪怕犯下原則性的錯誤,楊意心也能輕而易舉的原諒她。
沒有母親的孩子漂泊無依,但他總能等到楊母出來的那天。
他答應了楊母要去接她,要在楊母重生之時給出第一個擁抱。
楊意心眼眶酸澀,他已經哭不出來了,心如刀割,痛得無法呼吸。
牧靳呈沒再說什麽,重新舀了一杓飯送到楊意心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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