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擎稍重一些,所以一不小心,林音就會被床墊的彈力推著,咕嚕咕嚕地滾到他身旁。
她試了幾次都是這樣,後來索性也不掙扎了,老老實實地貼著同桌的胳膊睡。
“不介意吧?”她撲閃著大眼睛問。
傅擎表情似笑非笑:“當然不。”
陷進大床的暖鄉裡,小姑娘感覺很快就有了困意。
傅擎仰面躺著,一隻胳膊被人霸佔著,他就單手拿手機,另一隻被霸佔的手只能在不影響林音的情況下、艱難的在屏幕上戳著字。
乍一看,好像個身殘志堅的小朋友。
手機上發的信息都是跟工作或者高個兒那邊有關的,都是些很無趣的事。
所以他特意等林音睡覺的時候才弄。
大約忙了有半個多小時,傅擎才收起手機。
抱著自己胳膊的那隻“小樹袋熊”呼吸已經很均勻了,又長又卷的睫毛正好貼在他手臂上,小女孩睡覺的時候睫毛偶爾會不安穩的動一下,他手臂便覺得好癢,但又……不敢撓……
手機息屏後放到一旁,沒有了屏幕的光,視線瞬間暗了下來。
他摘了眼鏡,閉上眼,眼前還會殘留一點點屏幕遺留的亮點,那些亮點移動著,似乎在組成一些畫面,還是他從前見過的一些畫面……
他越想睡著,那些畫面便越來越清晰。
沉默幾秒,傅擎最終還是受不住,猛的睜開眼。
他小聲叫了叫身旁那個小姑娘。
“林音。”
“林音。”
聲音特別輕,也不知是想讓她聽到,還是不想讓她聽到。
林音呼吸依然平穩,貼在他手臂上的睫毛也安安靜靜的,看樣子是睡沉了。
傅擎彎了彎唇,似也不在意,依然衝著她的方向,聲音很輕柔很輕柔,像是在講睡前故事:“上次講到一半的事,我想把另一半講完……”
依然是在那家福利院裡,從前的天堂已經變成人間煉獄。
後來傅擎的病好了,手臂的傷也都結了痂,完全靠的是自身免疫力。
接著有一個多周的時間,鷹野谷都沒有再找他麻煩。
不,準確來說,是對他更好了。
忽然之間對他的態度完全變掉,不僅僅是當著其他小孩子面,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鷹野谷亦是如此,就像之前的事從沒發生過一樣,甚至還會特別給他的午餐加餐,早晚讓他喝牛奶。
傅擎當然不會傻到真的以為他變好了,不過他依然順從著鷹野谷的做法,沒跟他對著乾。
傅擎猜到了,鷹野谷會突然這樣,應該是他也快被人“領養”了……
想知道他們到底在那間倉庫裡做什麽勾當,先假意順從是最好的方法。
他自己去不了那間倉庫,但可以讓鷹野谷親自把他帶去……
後來差不多又過了一周,那天,陽光刺眼,外面天寒地凍,鷹野谷坐著小轎車從外面回來,拿出給傅擎準備的一身新衣服,高興的跟其他小朋友們宣布,傅擎終於被人領養了!
小朋友們並沒有替他高興。
“這麽壞的孩子竟然也有人領養?我已經開始同情那對小夫妻了。”
“也別高興的太早,我敢打賭,他一定很快就會被人退回來!”
“王院長人真的太好了,傅擎這麽忘恩負義,王院長都不生氣。”
這些話悉數落入傅擎耳朵裡,卻激不起他絲毫波瀾。
鷹野谷說今天就要帶他去新家庭,臨出發前,給他喝了一杯果汁。
傅擎知道那杯東西裡肯定有問題,但依然很聽話的喝了。
鷹野谷非常滿意,給他換了新衣服,像對待其他小孩子那樣跟他囑咐了很多,然後把寫著福利院地址的小紙條塞進他的衣服口袋裡。
最後在小朋友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中,鷹野谷拉著他的手,在福利院大門口的位置,讓助手給他們拍了一張照片。
那個年代,照相機也是相當珍貴的物件,但鷹野谷依然有。
他好像特別有錢。
助手打開小轎車的後車門,鷹野谷將傅擎送進車裡,緊接著他,自己也坐了進去。
傅擎對他來說不是一般的小孩子,是所有小朋友裡,他最最最討厭的一個!
所以,他要親自送傅擎去“領養家庭”。
鷹野谷覺得自己從來沒騙過這些小朋友。
他們確實是被人“領養”了,只不過,對方家裡並不要他們的人,只要他們身上的、一個“小東西”……
不出所料,傅擎坐上車後都沒撐到半分鍾,便覺得眼皮重得抬不起來。
意識開始模糊之時,他似乎聽到身旁鷹野谷,十分興奮的“嘶”了一聲。
“咚——”
傅擎小身子倒在一旁,頭磕在後排的玻璃窗上。
鷹野谷滿意的笑了笑,用邊境語提醒坐在駕駛室的助手:“好了,現在去倉庫吧。”
傅擎倒在背對著鷹野谷的方向,在鷹野谷看不到的死角位置,他緊閉的睫毛密密麻麻的動著。
他壓在車座上的手心在往下滴血。
他手裡藏了一根大頭針,是他從宿舍出來的時候就藏好的,喝完那杯東西,他頭暈暈乎乎的,意識控制不住的從身體裡抽離,這藥效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他一直在用那根大頭針扎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