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玨藏身於平谷關的密林裡,放下彎弓,緩緩道了聲:“第一箭。”
當初外祖父身上中了三支暗箭,還有兩箭。
霍玨從箭筒裡抽出一根利箭,再次拉弓,箭矢“咻”一聲射出,快速扎入秦尤的手臂。
秦尤右肩和左大腿都中了箭,鮮血汩汩湧出,他忍著痛,聲嘶力竭道:“快圍在我身邊!是誰!是誰在暗箭傷人!”
他身邊那幾個副將俱是驚惶地望了望四周,遲疑地驅馬上前,可馬蹄子才剛抬起,無數箭矢忽然從四面八方急射而來,直接貫穿了馬蹄。
駿馬痛鳴,用力往後一仰,幾個副將便從馬背滑落,重重摔到地上。
而此時霍玨手上的第三支箭矢緊隨而來,狠狠貫穿秦尤的小腹。
“第三箭。”
第105章
南邵軍與秦尤約定的地點從來都不是平谷關, 只不過南邵遞進來的消息經過褚遇與沈聽的一番操作,到了秦尤手裡便成了平谷關。
第三支箭幾乎沒有任何阻攔便貫穿了秦尤的小腹,箭矢打磨得極銳利, 身上三處傷口血肉模糊,血流如注。
劇痛之下, 秦尤一時面如金紙, 死死抓住馬韁方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墜馬。
兩名墜地的副將震驚地望著秦尤, 他身上的鎧甲是精心打造出來的鐵皮鎧甲, 等閑哪能被射傷?
可那藏在暗處之人箭法實在是高明,借著薄薄一層月色, 箭矢以雷霆之勢直接鑽入甲片間的縫隙,穿腹而過。
兩副將忙撐起身, 想起身護住秦尤, 可人才剛坐起, 又倏地倒地, 隻覺頭昏腦脹、眼花耳鳴,全身都使不上勁兒, 就跟中了毒一般。
他們對視一眼, 俱從對方眼底看到了恐懼。
很快便是一連串“咚”“咚”“咚”的墜地聲, 那些追隨秦尤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從馬上墜落,就連身下的馬匹都像是支撐不住一般,前腿“嘭”一聲重重跪於地上。
此時此景,在場的人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們中計了!也不知曉是哪個環節除了錯, 竟然全都中了藥。
“是誰!給本將出來!”秦尤重重喘著氣,那雙遍布血絲的眼睛滿是猙獰之色, 可身體卻止不住地發抖。
偷襲他的人不可能是南邵軍。
南邵皇帝不可能會放棄這個弄死褚遇的機會。
褚遇這幾年跟南邵軍不知交手過多少回, 每一回都跟個瘋狗似地不要命, 恨不能從南邵軍身上咬下一口肉來。
蒙舍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如此良機,他怎麽可能會放棄?定然要按照計劃給褚遇致命一擊才是。
可眼下這平谷關一個南邵軍的身影都見不著,隻可能是他們從一開始就著了旁人的道!而給他們設套的人除了褚遇,還能是誰?
秦尤亦是個狠角色,眼見著因為失血過多而昏昏欲倒,便用力地一轉肩上的箭矢,借著劇痛維持清醒,厲聲道:
“褚將軍!吾乃皇上親封的三品鎮國將軍,你平日裡就是再看我不順眼,也不能在南邵入侵之際借刀殺人哪!此乃知法犯法!”
秦尤了解褚遇,此人極講道義。此番暗算他,想來是因著知曉他與南邵的秘密謀劃,這才將計就計,想要借此找出他與南邵勾結的證據,好為霍將軍洗刷罪名。
可蒙舍不會將他供出來!
蒙舍的父親便是被霍琰斬殺的,他恨霍琰恨到了骨子裡,怎可能會助褚遇替他翻案?
想到這裡,秦尤心神定了定,正欲開口。
忽然一道森冷的箭光直奔面門而來,徑直貫穿他的右耳。
“啊!”
秦尤慘叫一聲,終是支撐不住,往後一仰便從馬背滑落。
也就在此時,數支身著大周軍服的士兵,整齊劃一地從密林裡走出,手執弓箭,將他們團團圍住。
為首那人身量高大,面若冠玉,冰冷的鎧甲將他的臉襯得格外冷峻。
泠泠月色照亮了他黑沉沉的眸。
秦尤目光與他對上,瞳孔登時一縮,似是見著了什麽可怖的不可置信的東西。
驚疑片刻後,他瞪大了眼,粗重地喘著氣,道:“你,你是——”
可惜話隻說了半截,一雙玄色軍靴狠狠踩上了他的喉嚨,輕輕一碾,便將所有的話語堵在他喉頭裡。
秦尤“嗬嗬”了兩聲,隻覺一口腥甜的血從喉頭湧出。
他眼睛瞪得愈發大,下一瞬便聽得那人平靜道:“吾乃都察院監察禦史霍玨,奉命前來青州助褚將軍一臂之力,捉拿與敵國勾結,陷害忠良的賣國罪臣。”
他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陣沉重雜遝的馬蹄“噠噠”聲。
那馬蹄聲聲勢不小,且越來越響亮,一聽便知是有一隊人數不小的騎兵正往這來。
聽見這動靜,秦尤奮力掙扎,一雙血絲遍布的眼死死盯著聲源處,黑色的瞳眸露出一絲詭異的希翼。
只要來人是蒙舍,是南邵軍……
秦尤一雙眼一瞬不錯地盯著,薄涼的月光一點一點勾勒出來人的面龐。
在看清來人以及來人手上的東西後,秦尤眼底的光倏然熄滅,像一捧焚燒殆盡的灰,再也亮不起一點火星。
整個人也不掙扎了,像團爛泥似的軟在地上。
褚遇將蒙舍的人頭用力一擲,砸在秦尤腳邊,朗聲道:“秦賊,老子給你送來的這份大禮,你可還喜歡?”
褚遇今夜受了點輕傷,面龐幾道血痕,鎧甲亦是遍布乾涸的血漬。這位熬了一宿又與南邵軍激戰了半夜的老將軍卻無半點疲態,神采奕奕,中氣十足,神態竟是前所未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