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朗聲大笑,對那數千名兵將道:“蒙舍雖死,但他身邊的幾名親信已被我們生擒,供出了秦尤與凌若梵。依大周律,通敵賣國者,判凌遲處死!本將知曉你們是被秦賊與凌賊逼著騙著為虎作倀,今日本將給你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就看你們懂不懂抓住良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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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時務者為俊傑。
凌叡不會讓自己的兒子鋌而走險,勾結南邵之事俱是秦尤出面。也因此,當凌若梵的名字一出,別說秦尤了,便是在場的所有士兵都變了臉色。
凌若梵背後之人是凌首輔,凌若梵若是定了罪,那位身居高位的首輔大人又當如何?
都說當今聖上是凌首輔慧眼識明君,三度跪請,才將康王請出了康王府,登基為帝的。
過去幾年,凌首輔可謂是頗得聖寵。
可眼下這形勢,皇帝與凌首輔莫不是決裂了?
率先出賣秦尤,對著褚遇俯首磕拜的,是他平素最為信任的兩名副將。不管是七年前的謀逆案還是今日與南邵的通敵案,這兩人俱都知曉所有的底細。
至於旁的小兵小將,大多不知曉秦尤與南邵的無恥勾當。眼見著副將大人都上前認罪,忙跟著擲下手上的兵器,磕頭認罪。
秦尤目眥欲裂,想大聲怒罵那一群背主者!
可喉頭劇痛難忍,似是斷裂了一般,除了破鼓似的“嗬嗬”聲,根本發不出一個字節來。
褚遇扭頭望向霍玨,蹙了多年的眉心似是終於在此刻舒展開來。
“霍大人,左參議凌若梵尚且還在參議府裡。禦史在外,身負皇令,可替皇上立斷。還請大人親自跑一趟參議府,捉拿要犯。”
左參議府。
凌若梵自打入夜後,便眼皮直跳、心神不寧。
書房的燭燈燃了一宿,幾位幕僚頭一回見他如此煩躁,忙安撫道:“咱們參議府的探子每隔半個時辰便會報一次信,眼下褚遇在平谷關遇險,定然是十死無生。秦將軍前往平谷關,按計劃怕是已經‘逼退’了南邵軍,想來秦將軍很快便會派人傳來捷報。”
幕僚說完,見凌若梵面上的焦慮稍減,心裡頭正得意著他在凌若梵面前又出了一回風頭,忽地一聲重重的撞門聲從後傳來。
他忙回頭望去,便見書房的門被人用力踹開,走進來五個身著夜行服的探子。
這幾個探子幕僚們並不陌生,是凌若梵最得用的暗衛,平日裡不知替他殺過多少人。百姓也好,官員也罷,只要是不服凌若梵不服秦尤的,都活不過三日。
弄得一整個青州風聲鶴唳,再不複衛家在時的熱鬧祥和,整座城市像是一夜間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眼下這些探子問都不問,便踹門而入,別說凌若梵了,便是他們幾個幕僚都面露不滿。
同時心底疑竇頓生,這幾人一貫來聽凌若梵的話,說是走狗都是抬舉了的,怎地今日竟然這般無禮?
正想著,便聽得為首的探子冷冷一笑,道:“小的特地來給諸位大人報個喜,鏊金谷大捷,南邵軍大敗,幾乎全軍覆沒!”
屋子裡的人一聽,也顧不得責怪探子們的無禮行徑了,面上俱是一喜。
可很快又反應過來,哪兒是鏊金谷呢?分明是平谷關呀,蒙舍明明說了,平谷關取褚遇的狗命,再假裝被秦尤擊敗的!
眾人還欲多問,那五名探子倏然大步邁入屋內,“哐”一聲拔出腰間的長刀,唇角勾起,面上的笑容跟惡犬一般。
“秦尤那通敵賣國的狗賊已伏法,接下來,該你們了!”
“大膽!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凌若梵疾步上前,厲聲道:“可是忘了你們的父母妻兒全都在盛京?你們自己的命不要,難道連他們的命也不要了?”
凌若梵捏緊了手上的折扇,面露厲色,可後背心早就密密麻麻出了一層白毛汗。
一整夜的不安似乎都落到了實處,此時他再是遲鈍,也知曉定然是哪裡出錯了。
秦尤那蠢貨多半是中了陷阱,而參議府的暗衛早就背了主!
凌若梵強行穩住心緒,當務之急是保住命,離開青州。
只要回到了盛京,自有父親收拾青州這邊的殘局。
原以為方才那話一出,那些暗衛至少會痛苦掙扎一番,誰料那幾人竟然仰頭大笑,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
凌若梵最恨旁人對他這般怠慢,再端不住那端方持重的模樣,一時面色猙獰。
“大人放心,我的老父老母早就被你這樣的狗官害死了!”一名暗衛慢條斯理地將長刀架在凌若梵脖頸處,道:“現在,還請大人跟你這群狗兒子滾到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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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院子,種滿了常青喬木。明明是蕭瑟的秋日,可庭院深深,綠意如雲。
然在這一片綠意中,卻有一株被大火燒掉一半卻又斷木重生的異木棉。
霍玨靜靜望著這株異木棉。
說來,這異木棉還是從前祖父親自栽下的,只因祖母愛這樹上開的花。
原以為那場大火後,這裡本來什麽都不剩的,卻不想,還有一棵死後逢生的樹。
明明傷口早就成了一團烏黑的碳灰,可在那死氣沉沉的黑碳裡偏偏橫生出一截枝椏。那枝椏奮力往外生長,尋著光,尋著雨露,竟真叫它生出了綠葉。
這是死亡裡孕育出來的生機。
霍玨摘下頭盔,緩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