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楊。”
黎簌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想,姥爺,您該是一棵樹。
像傲立在北方寒冷空氣裡的所有白楊一樣,筆直挺拔。
他們找到相關的負責人,簽訂了協議,負責人說,明年春天,就可以把老人的骨灰移到樹葬林區去,然後種上白楊樹苗。
黎簌擔憂地問:“會不會時間久了,樹長大了,就被伐掉?”
“怎麽會呢。”
負責人笑著安慰她,說傳統的下葬方式土地資源消耗龐大,國家更支持這種“綠化向”的新方式,不會被砍伐的。
黎簌了卻一樁心事,被靳睿扶著手背,一瘸一拐地從墓園出來。
天色已經暗下來,路燈通亮,她坐進靳睿的車子裡,抹了抹眼淚,帶著些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依賴:“靳睿,糖呢。”
靳睿翻出她之前放在車上的那支棒棒糖:“現在吃?”
“吃,剝開。”
靳睿就任勞任怨地剝開糖紙,棒棒糖遞到黎簌嘴邊:“張嘴。”
黎簌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含住棒棒糖,把眼淚抹乾。
她放在腿上的手機震了一下,靳睿下意識垂眼,看見屏幕上蹦出一條新消息,來自“蘇學長”。
那個叮囑她天冷加衣的學長?
那個對她非常非常迷戀的學長?
靳睿“嘖”了一聲,撇開視線,發動車子。
余光裡,小姑娘拿著手機,劈裡啪啦打了一行字,給那個學長回了過去。
黎簌對靳睿的醋意毫不知情,只在平複了心情後,邊吃著棒棒糖,邊和靳睿說:“我得快點找個好工作才行。”
“不考研了?”
“不考,我根本就不喜歡讀書。”
“那行,找吧。”
“你後來上的什麽大學?”
靳睿報了個大學名字,黎簌撇撇嘴:“這麽好啊。”
“那我不得好好考麽。”靳睿說。
身邊的小姑娘臉上還殘留著一點淚痕,顯然去墓園看過姥爺這件事,讓她心情並不十分明媚。
靳睿便和她開起玩笑,逗她開心。
他說,“我怕我考不上大學。考不上大學就只能去撿垃圾收廢品,我性格又不夠好,收廢品人家都不願意把易拉罐和紙箱賣給我,就沒有錢,只能去乞討。”
黎簌隱約覺得這話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好像是靳睿打架那次,她苦口婆心勸他時說過類似的話。
“嘎嘣”一聲,黎簌咬碎一塊糖。
他那麽有能力,他乞討個鬼!
反倒是她自己,再不找工作,可能真得去乞討了。
還欠著靳睿房子錢呢。
說起這個,黎簌也是有些鬱悶的:“你給李紅萍加價那麽多幹什麽!”
搞得她突然就欠下了兩套房子的巨款。
才剛還完黎麗的債,又得想辦法還靳睿的債。
虧她回來時還有種,在靳睿身邊可以安心歇一歇的錯覺。
靳睿給出的理由是,嫌李紅萍墨跡、嫌李紅萍煩,一句話都不想和她多說。
“那你就給她那麽多錢?!”
黎簌舉著棒棒糖,幽幽轉頭,“那你嫌我煩不?嫌我墨跡嗎?能不能也給我點錢讓我閉嘴?”
“也怕拖久了她會去動裡面的東西。”
頓了頓,靳睿說,“不希望她進你們的屋子亂翻。”
黎簌愣了一瞬,忽然安靜下來。
那是靳睿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維護她和姥爺的所有物。
在她沒能力保護的當時,他做了強有力的後盾,擋住了很多遺憾的發生。
她在白天時曾去家裡仔細看過。
熟悉的家像是被施了魔法,時間停留在她和姥爺離開的那一年,她用過的高二練習冊還攤開在桌上,台燈上貼了衝刺帝都的便簽紙,沒用完的中性筆和橡皮,都還在原位。
還有中午12點時,擺鍾清脆的敲打聲。
一切都在等著她回來。
“對了。”
黎簌回頭去看靳睿:“怎麽了?”
靳睿今天穿了件黑色派克大衣,食指輕敲方向盤。
他似乎偏愛黑陶瓷的材質,食指上戴著的戒指也是黑陶瓷的,雙G互扣的經典圖案。
從小彈過鋼琴的人真是不一樣,手長得那麽好看。
黎簌在心裡這樣想時,聽見靳睿說:“床墊都已經重新定購了,可能明後天才能到。你在我家繼續湊合睡一兩晚吧,床墊到了再搬回去住?”
畢竟他現在是債主,黎簌也有點底氣不足,違心憋出一句:“那你睡沙發能休息好麽?要不,我睡沙發吧。”
“行。”
黎簌不敢置信地瞪向靳睿,這人笑得肩膀都顫了。
他說:“哪敢讓你睡沙發。”
時間不早,靳睿帶黎簌去之前那家家常菜館吃了晚飯才回家屬樓。
也許是近幾年家屬樓裡有車的人變多了,物業用白漆在樓下畫了一排整齊的停車位。
靳睿把車子穩穩倒進車位裡,下車,拉開副駕駛位置的車門,扶著黎簌下車。
他這套動作很是熟稔,忽然就讓黎簌想起高中時,她上樓不小心崴了腳,連續很多天,都是靳睿扶著她上下樓。
似乎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和楚一涵趙興旺和靳睿徹底熟悉起來,厚著臉皮天天蹭靳睿的出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