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簌從書桌前抬頭,看過來,順從說:“偶爾會吃。”
“考研你報名了沒?不要錯過報名時間。”
黎簌沒回答。
黎麗也沒在這件事上糾結,她的手機在響,很快放下筷子,示意黎簌可以收拾餐桌了,然後接著電話去了屋裡。
她根本就,沒有報考。
黎簌緊繃著情緒,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卡裡的錢只差一點點。
一直到手機震動,一筆收入打入卡內,她才松了口氣,腿軟到幾乎跪倒在廚房,下意識去扶住水池,才勉強站穩。
都結束了。
黎簌垂著頭,邊刷碗邊把眼淚砸進水池裡。
蘇青念在校園裡再次遇見黎簌時,她剛從圖書館出來。
說不上哪裡不一樣,但看起來,似乎比任何一次遇見她都更有生氣些。
他在背後叫了幾聲,黎簌沒聽見。
後來他撥了她的電話。
黎簌從外套兜裡拿出手機,一個陌生的帝都號碼,她接聽:“您好。”
“黎簌,看你身後。”
黎簌回頭,蘇青念在陽光下笑著,大步朝她走過來:“叫你半天你也不回應,這麽看著我幹什麽?你們班所有人的電話號碼我都存了,怎麽說我也是號稱你們班副輔導員的人。”
黎簌收了手機沒說話。
“你這是去哪啊?”
“去寄快遞。”
黎簌想,她要先去寄快遞,然後去火車站!
她要回到泠城去!
“啊,寄快遞啊,我車停在學校外面,載你一程嗎?今天這天兒怪冷的。”
“不了,謝謝。”
蘇青念沒有要和她分開的意思,和黎簌一起走出校園:“也是,聽說你是泠城人?那邊更冷吧?對了,泠城那邊的滑雪場這幾年可太有名了,什麽時候有機會我也打算過去玩玩,到時候你來當導遊怎麽樣?”
“我沒去過,導遊不了。”
她都沒聽說過什麽滑雪場。
黎簌始終都不太開口,蘇青念就笑一笑說:“你話真少,從小就這麽文靜麽?我小時候我家裡人都說我是話癆,現在看起來,大人們應該更喜歡你這樣乖乖的小孩兒吧?”
她不乖。
那時候她拍姥爺的馬屁,說姥爺的廚藝堪比聚寶居的廚師,還說她要吃一輩子姥爺做的飯。
她姥爺當時一臉嫌棄,說她淨想美事兒。
老人說,我可巴不得你長大了趕緊嫁人,免得一天天總像個假小子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還總到處瘋跑。
姥爺總是很嫌棄她。
卻又總是很寵她。
蘇青念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好笑的事情,身旁的黎簌忽然笑了一下。
原來她笑起來時,眼睛是彎彎的,很可愛。
他愣了愣,也跟著笑起來,還想再說什麽時,黎簌已經做好了告別的姿態:
“蘇學長,我要去寄快遞了,再見。”
“黎簌,等一下,我開車送你吧?”
身後蘇青念還在叫她,她沒回頭,隻背對著他擺了擺手。
快遞文件袋裡封了一張銀行卡,這些年她從黎麗那裡花銷的所有費用,都攢夠了還給她。
“要寄同城加急嗎?”
“不用,普通快遞就好。”
“那可能要等明天才能發車哦。”
“沒關系。”
把錢都還給黎麗之後,她還有一小些存款。
黎簌想,她可以先在泠城租一間小房子,找一份工作,然後繼續攢錢。
等她攢夠錢,她要把和姥爺的家買回來。
從快遞站出來,黎簌站在馬路邊。
這是幾年來,她第一次認真去看帝都的一條街,看車水馬龍奔走在金秋九月,看這座她生活了好幾年卻依然陌生的城市。
曾經她以為這裡會是他們的天堂,卯足了勁兒想要來。
可這些年,這座發展在國內最前端的一線城市,像一座牢籠,困住了她。
她和泠城之間,不是不可以擁有聯系。
可是她的狀態太糟糕太糟糕了,很多時候,她都想要聯系他們,聽他們安慰她,和他們哭訴。
也好想和他們說,快點來帝都吧,我真的快要扛不住了。
可是那樣她就能痛痛快快地生活,就能忘記失去姥爺的痛苦嗎?
就能不借助安眠藥入睡、然後依然每天無憂無慮快快樂樂了嗎?
不能的。
她已經沒有了那個哪怕她上房揭瓦回來,也會永遠護著她的姥爺了,她根本就沒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她必須自己先站起來才行。
9月的帝都天氣很好,正午陽光裡還摻雜著一絲夏天遺留的暑氣。
黎簌抬起頭,看著遠處高樓大廈。
姥爺,我沒有惹您和姥姥的寶貝生氣,我一直很聽話,我還學會了做飯,媽媽她似乎稍微胖了一點點,我有在幫你們照顧你們的寶貝。
高考成績出來後,報考時黎麗把她關在家裡,告訴她,哪所學校都好,必須留在帝都。
黎麗說,她會發現帝都比泠城好一萬倍。
姥爺,在帝都的好學校裡學了知識,考研時的面試我都會的,只是我沒有回答。
如果媽媽問起來,我已經有底氣告訴她,我有能力留在帝都,但我更愛泠城。
我有能力自己生活了,我有了一些存款,不會做媽媽的累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