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身後有人時, 蘇青念已經在她旁的一株綠植盆邊站了好一會兒。
黎簌後退半步, 把平台讓出來。
這裡是吸煙區,她以為面前瘦高的男生是要抽煙的。
蘇青念抬手, 用中指扶了下眼鏡。
他對黎簌笑了笑:“你還好麽?我以為是我唱歌太難聽, 把你惡心著了你才跑出來的。”
黎簌慢慢反應著他話裡的信息。
哦,這個人是剛才坐在高腳椅上唱歌的人。
也是跟著他們一起畢業聚餐的人。
“沒有。”
黎簌輕輕搖頭, “只是出來透透氣。”
她看上去並不想和他過多說話,蘇青念又笑了:“黎簌,你不會是,根本不認識我是誰吧?”
這個問題, 他是開著玩笑問的,在黎簌他們這個班裡不會有人真的不認識他吧?
蘇青念並不是黎簌班裡的同學,他是他們上一屆的學長。
但黎簌班裡的輔導員在他們上大二時開始生病, 身體很不好,所以蘇青念經常去他們班裡幫忙布置任務或者準備班會, 有一些活動,也是他帶著他們參加的。
班裡的男生和他關系都非常好,女生也有幾個和他很熟,認真算起來,可能大學裡這個班級唯一沒和他說過話的, 就是黎簌了。
但他有信心,黎簌會記得他。
可面前的女孩神情淡淡,搖了搖頭:“抱歉,我不太記得。”
蘇青念一怔,隨後扶額大笑:“不會吧,你還真是和傳說中的一樣,太高冷了。我是你們上屆的學長,也算是你們班的副輔導員,叫蘇青念,真不記得?”
蘇青念第一次見到黎簌是在他們上大二的時候,那天他接到黎簌班級輔導員的電話,差他臨時去幫忙看一看班裡的學生。
他去時,遇見一個平時活動裡認識的學弟,兩人站在門口,隨意聊了一句。
等蘇青念意識到自己擋了別人的路時,歉意回頭,看見站在門邊,等著進教室的黎簌。
她很安靜,抱著專業課書籍。
並沒有和他有目光交流,只在他們讓開時微微點頭,然後進去。
似乎有種目空一切的傲氣。
學弟和他說,我們班出了名的冷美人,都大二了,還不怎麽和人說話,太內向了太高冷了。
頓了頓,學弟又說,不過成績非常不錯。不知道是不是家庭條件不太好,看她穿得都不差,但聽她舍友說,她好像總在忙著兼職。
那時候蘇青念沒太把黎簌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和輔導員們走得近,校園裡的活動參加得也多,接觸到的校友不在少數,總不能個個都記得清楚。
但後來有一次,蘇青念代替黎簌班裡的輔導員開班會。
他站在講台前,和學弟學妹們苦口婆心地講著道理,最後,他引用了小說家野阪昭在《螢火蟲之墓》中寫過的句子——
“珍惜今天,珍惜現在,誰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說這句話時,蘇青念是掃視著教室裡的學弟學妹們的。
可角落裡忽然有人猛地抬起頭,和他對視。
說對視或許不準確,她像是透過他,在看其他什麽東西。
那女生長了一雙漂亮的眼睛,明亮又淡靜。
蘇青念愣了一下,嘴裡的滔滔不絕忽然卡殼,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
從那次起,黎簌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有時候去黎簌班裡,他會刻意用目光找尋一下黎簌的身影。
但似乎每一次他出現在他們班級裡,從未引起過黎簌的注意。
一晃三年,這都畢業了,黎簌居然不記得他是誰。
蘇青念有些尷尬,想說點什麽打破,但黎簌已經先他一步開口,很平靜地說:“蘇學長,我先回去了。”
那天晚上黎簌沒跟著班級活動到結束,她提前回了寢室,坐在書桌前,靜靜發呆。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又一筆家教錢到帳。
很快就可以了。
再努力一下就可以了。
黎簌閉著眼睛想。
在其他人為就業焦頭爛額時,黎簌格外平靜。
她住在黎麗的住所裡,幾乎包攬了所有家務。
這些年都是這樣,只要她在家裡,黎麗無論幾點回來都有飯吃。
偶爾吃飯時,她們也會在飯桌上有幾句交談,黎麗說什麽,黎簌都是順著她的。
只有黎麗問她“周末是否回家”或者“幾點回家”這種問句時,黎簌才會短暫地愣神。
在她的認知裡,這裡不是她的“家”,只是“住址”“住所”。
家應該是......
她想起16歲時的豪言壯志,想起那時候她拍著胸脯和姥爺保證他們都能考上帝都,然後讓姥爺住在學校附近。
家應該她當初的設想裡,那樣的地方吧?
9月的一天晚上,黎麗進門丟掉背包,洗過手坐在飯桌前。
她掀開保溫飯盒的盒蓋,裡面是黎簌留給她的飯菜。
黎麗邊處理手機裡的信息邊吃飯,半晌,抬起頭,看向黎簌的屋子。
她每天早出晚歸,以為黎簌整天都關在屋子裡準備考研。
今天公司裡有合作終於談下來,她心情還算不錯,叫了黎簌一聲:“小簌,偶爾也出去走走,別又出什麽問題要我帶你去看醫生。安眠藥還在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