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緩和了下語氣,“我有一個老朋友,前年年初在你們醫院動了個手術,是院長主的刀,你那時候還跟在你老師身邊實習,他給我打電話說,實習的醫生長得很像年輕時候的我。我和他很多年沒見了,原本來很驚奇他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後來我去探病,見過你一面。”
“你在走廊的病床給病人換藥,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但我就是認出來了。”
齊修遠臉色也些複雜,他動了動嘴唇,齊父又突然道:“那時候我在想,其實做醫生也沒什麽不好的。”
“救死扶傷,總比我每天囿於算計來得好。”
他又沉默了下來,神色複雜的閉了閉眼:“不丟人。”
他重複:“你當醫生,沒給我丟人。”
“爸……”齊修遠眼底劃過了一抹驚訝,更多複雜的情緒又從心頭壓過,他緊握著拳的手倏然松開來,卻隻叫這一聲就沒了下文。
齊父笑了笑,很釋懷的一個笑,轉瞬即逝,語氣依舊是沉著的:“你和路漫的事另當別論。”
他按著木盒上的手用力了幾分:“你跟我說你沒錯。”
“你知道你走後你媽大病了一場嗎,你知道她背起來躲著我哭的次數嗎,你知道,我查到你和路漫的事情的時候,你媽是怎麽求我的嗎。”
“齊修遠,你誰都對得起,最對不起的,是你媽。”說到後面,語氣裡是連帶著自己也一並厭惡了,“我也對不起她。”
在齊修遠的印象裡,齊父的脾氣不算好,但他從來都很會隱藏自己真正的情緒。更可怕的是,齊父是一個心思很重的人,那時候他還太小,也不知道什麽叫手段算計。
很久以後他聽謝流風說他父親在外面養了個漂亮的小情人,那女的似乎是同時又和別的男人牽扯不清,都是圈子裡的人,誰都乾淨不到哪兒去,說是各取所需,他父親卻設了個局,自己摘了個乾乾淨淨不說,兩人的前途也徹底毀了。
那個時候謝流風學著謝父的語氣,他們也都才十來歲,學大人說話的語氣總是別別扭扭的,那句“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一人負我”他記住了,從那以後,他變得更加的穩重,只為了能讓齊夫人不那麽為他擔心,也為了不讓哥哥因為他受罰。
他想,父親還是老了,沒了當年的荒唐,也把心收到了家裡來,他又想自己果然是離家久了,齊父現在竟然也能坦誠的和他說這些,他設想了很多種情形,卻沒有一種是眼下這般。
說實話,打親情牌比家法難扛多了。
他覺得自己是罪人。
“篤篤篤——”
一陣不急不緩的敲門聲,齊父抬了抬眼皮:“進來吧。”
擰開門把進門來的齊懷遠看了一眼跪著的弟弟,又看了一眼面前擺著家法的父親,垂眸叫了聲“爸”。
齊父把盒子往外推了推:“回來得正好,你來。”
齊懷遠在齊修遠旁邊跪了下來:“爸,這事弟弟不對,我也有錯,你也沒把自己摘出去,我們爺三兒,誰都不磊落。”
“我上次跪在這兒,還是四年前的事兒了吧?”齊懷遠笑了笑,“我說我要娶清歡,您不同意。”
“我當時就在想,以後如果我有了孩子,不管他喜歡誰,要娶誰,女的也好,男的也罷,只要他喜歡,只要他確定那個人是他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我一定不讓他在這件事上有所為難。齊家子孫跪書房這個傳統到我這輩就夠了。”
“後來,清歡懷了小君羨,您還是不同意我們公開,她懷著孕呢,還要工作,一直到孩子五個月了瞞不下去了,才借口說出國學習避了出去。”
“我知道那時候媽跟你商量過,但我不知道您有沒有動搖過,反正最後您也沒松口,一直到小君羨都這麽大了,清歡又有了身孕,和小漫被媒體拍到,我和清歡才公開。”
“你這是在怨我?”齊父咳嗽了兩聲,臉色變得很差。
齊懷遠搖頭:“我不怨您,我就想說,您也別拿孝道壓小遠了,子不教,父之過,大家都對不到哪兒去。”
“您讓我來,我是下不去這個手的。”他看了眼木盒裡的竹條,“您親自動手吧,我是哥哥,家法自然也我先領。”
“哥——”齊修遠皺著眉打斷了他,“該我受著的。”
“領家法你們倆倒是排起隊了。”齊父拍了拍桌子,“我欠你們兄弟倆的是不是!”
這一句已經是很明顯的動怒了,齊懷遠和齊修遠都沒有接話,房間裡又是一陣沉悶的咳嗽聲,齊修遠眉頭又皺了皺,忍了忍,沒忍住,說了句:“肺氣虛久咳……泡點白芍花和金銀花喝吧,降肝火,去心火的,百合加蜂蜜蒸熟吃也可以……”
齊父一聽臉色也繃不住了,捂著唇咳了兩聲,看看跪著的齊修遠,又看看齊懷遠,硬聲道:“起來吧。”
“你們一個兩個的,現在學會合縱連橫揭竿起義了,我是打不動你們了。”他一把闔上了木盒,扶著桌站了起來。
齊懷遠:“媽在房間等您。”
齊父:“……”
一想到夫人那委屈得要哭但就是忍著不哭出來的樣子,齊父突然有點慶幸自己沒動手是怎麽回事?
第三十六章
齊修遠一下樓就被謝流風截走了,倆人去了陽台,謝流風摸了支煙遞過去,擺出了一副要長談的姿勢,齊修遠擋了一下:“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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