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沉浸在低落的情緒裡,完全沒有在意,反而閉上眼睛靠著牆休息,都沒有注意到那個男人是什麽時候走近的。他的手上戴著一雙綠色的手套,拿著一個鐵質的金屬盒,在和蔚然擦肩而過時,輕描淡寫地把金屬盒裡的液體倒在了蔚然的右手手臂上。
真正的惡性事件發生時,並不會像影視劇裡那樣,導演一次又一次給出慢鏡頭的回放——事實上,他把一整盒液體都傾瀉在蔚然手上,也不過是幾秒鍾的事。
意外來得太快,蔚然又是閉著眼,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反而是田筱萱本能地伸出手拉著蔚然躲了一下。於是那鐵質容器裡的液體並沒有潑在蔚然右手手掌和小臂,而是潑到了大臂上。
蔚然側頭看去,第一反應是不知道那男人潑的什麽——那玩意油油的,沒有顏色,比平時做菜的菜籽油更稀,看上去滑膩膩的。
萱萱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拿剛剛擦眼淚的衛生紙蓋在這油狀物上——可下一秒,衛生紙瞬間變黑、萎縮,只剩半張了。
與此同時,蔚然和田筱萱披著的薄薄的長袖隊服被腐蝕除了一個大洞!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怔在原地,來不及應對。
蔚然有同學學的化工,聽他們說過實驗裡操作失誤,強酸強鹼腐蝕皮膚的事,但那時候他覺得這種事離自己很遠,只是當耳邊風過了,從來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可是他發現,萱萱因為拉著他躲了一下,有一些液體也潑在了她的小臂上。
手臂上傳來劇烈的燒灼感,像是有毒蟲深入骨髓叮咬。
萱萱的表情漸漸顯出痛意。
於是被情緒麻痹的大腦開始轉動,蔚然可能就反應了一秒,立刻回憶起讀書時教材裡提到的處理方法,如夢初醒地拉著田筱萱跑到停車場裡的洗車店,二話不說用沒被化學物質潑到的左手從工作人員手裡搶過水槍。
洗車工目瞪口呆:“你——”
蔚然拿著水槍,朝著自己和田筱萱身上不停衝刷,兩個人被高壓水槍衝成了落湯雞。
就在剛剛來不及反應的幾秒鍾裡,被液體腐蝕的皮膚已經從肉色變黃、變紅、變棕,最後有部分燒傷得最嚴重的區域顯現出棕褐色。後知後覺地,他開始感覺到痛……強烈的痛意讓他全身發抖,連左手提起水槍都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他偏頭看向自己的手臂,看著一小塊已經脫水的皮膚像被剝落的樹皮一樣從自己手上褪去,疼得他像是被活生生剜下來一塊肉……
蔚然看了一眼田筱萱,她此時閉著眼睛,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著。她的左手從小臂一直延伸到關節處,都呈現出焦黃色。
他心下一陣劇痛。
如果他犯了什麽錯,懲罰他一個人就行了,為什麽要連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萱萱還是個愛美的女孩子……
愧疚像山一樣把他壓垮。
洪流注意到洗車店的員工拿出手機在拍照,立刻過來勸說蔚然不用再衝了。
“用冷水,多、多衝洗,可以降低創,創口被燙傷的程度。”蔚然因為痛感,說話的時候牙關都在打顫。
他記得在燙傷後,即使皮膚表已經不是高溫,但持續的水流可以對遭到損害的更深層的皮膚起到降溫作用。因此在重度燙傷後,甚至需要用冷水衝洗長達半小時以上。
水槍裡的水冰涼,冷得他發抖;可手臂和背部的皮膚卻如此滾燙,仿佛有火焰在靈魂燒灼。他額頭上出了很多汗,但立刻被水流衝走。他呼吸紊亂地交代洪流:“你、記得控制住犯人,報警,還有、還有打120。”
選手被惡意傷害的危機關頭,洪流這個戰隊經理做出的唯一應對措施是不要讓目擊的人拍照,蔚然心下又憤怒又無奈。
最後還是巴士上的DAC隊員們匆匆忙忙下車看了情況,打電話報了警。
潑化學物品的男人甚至沒有離開現場,他走到角落,慢悠悠地點燃了剛剛叼在嘴裡的煙,欣賞蔚然和田筱萱在水裡痛得呻吟、發抖的模樣,若無其事的神色像在看一場精彩的演出。
眾人不知道他是否還有危險物品,皆不敢靠近他。
橙紅的光點在他嘴邊跳躍,他看著蔚然反應很快地找到水源開始衝洗,表情似乎有一些可惜。
電競賽事這種有大量人口聚眾的場合本就有警察巡邏,沒多久警察就趕來將嫌疑人緝拿。
嫌疑人甚至不緊不慢地把煙頭丟到了地上,拿腳踩了踩,才伸出了手讓警察拷上。
權威遠遠看著蔚然手臂的皮膚已經變了色,紅了眼眶,對著凶手喊:“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他的手如果出事了,職業生涯就結束了!”
“他這種程度在法律上最多也就是認定個輕傷,我會被判多久?六個月?一年?”那個戴鴨舌帽的男人被警察壓住,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年輕的臉。
看上去,可能甚至沒到二十歲。
他沒有任何悔改的意思,臉上依然掛著猙獰的得意的笑。
權威氣得握緊了拳頭,隻覺得他不可理喻:“你瘋了吧?”
他無所謂地挑了挑嘴角,輕蔑地笑著說:“用我一年換他一輩子再也打不了職業,值!”
那天下午……陰天……烏黑的雲層……擁擠的人群……
戴鴨舌帽的男人……詭異的笑容……看戲的眼神……他嘴上叼著的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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