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啊,你這個情況不是太好。”最後還是第一個被搖來的醫生奶奶先開了口,對雲遊說道,“你有嚴重的肺動脈瓣反流,急需手術治療,我們建議你盡快住院。”
“啊……?”雲遊一時有些愣住,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蒼白地說道,“可是……我之前身體一直還行啊……”
看到小周醫生搖人的架勢,雲遊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一定並不簡單,但他還是沒有料到會嚴重到這種程度。
“我剛才調了你的病歷,你之前就有法洛氏四聯症,還做過根治術是吧?”醫生奶奶解釋說,“早期法洛四聯症在進行跨瓣修補時,往往沒有做帶瓣管道或帶瓣補片,很可能會導致術後肺動脈瓣的反流……你這種情況算是很嚴重的,如果不手術的話,很可能會導致心衰。”[2]
一系列專業詞匯砸過來,哪怕雲遊是醫學生,也依然聽得雲裡霧裡的,只能依稀地記得幾個關鍵詞:什麽“很嚴重”、什麽“會導致心衰”。
“我……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吧。”雲遊本來就在發燒,這會兒更是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他扶著自己暈暈漲漲的額頭,慢吞吞地說道,“太突然了……我還需要一點兒時間……”
“盡量快些吧。”醫生奶奶一臉誠懇地看著他,說,“你這發現的已經不算早了,再拖下去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我……我知道了,謝謝你們,我會盡快決定的。”雲遊暈暈乎乎地站了起來,對著屋裡的醫生們一一道謝,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
他太暈了,起身的時候趔趄了一下,小周大夫趕忙上前扶住了他,雲遊轉過頭,又說了一句“謝謝”,繼續踉踉蹌蹌地朝著門外走去。
房間裡的一眾醫生站在原地,彼此對視一眼,等到雲遊的身影消失以後,房間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歎息聲。
除了小周以外,屋裡的醫生個個都是專家,他們見識過各種疑難雜症,但也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沒法替患者做選擇。
“希望那個弟弟能早點兒想明白吧,”小周醫生到底是年紀小,沒忍住把心裡話說了出來,“我挺喜歡他的,希望他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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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一樓大廳的輸液室裡,雲遊坐在角落,很安靜地看著手背上扎了許久的靜脈針。
從心內科的診室出來以後,雲遊再一次回到了發熱門診,他燒得太厲害了,醫生給他上了抗生素和糖皮質激素,然而對於一眾心內科和心外科的醫生建議他手術的事情,他卻遲遲沒有拿定主意。
他並非不信任醫生,也並非不信任醫院,雖然和幾位醫生只有著短暫的接觸,但他相信幾位醫生都是好人。
可是他卻還是沒法立刻接受醫生們給他的建議,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很亂,塞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自打雲遊記事開始,“心臟病”這三個字就一直時時刻刻伴隨著他,這麽多年過去,他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
直到今天,他才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是不能完全接受“心臟病人”這個身份。
憑什麽啊,雲遊想,他是做過什麽很過分的事情嗎?為什麽上天要拿這件事一次次地來懲罰自己?
為什麽他要在很小的時候就承受開胸的大手術?
為什麽他要在之後的十幾年裡活在發病的恐懼裡?
為什麽哪怕這樣還是不夠,要讓他經歷了那些之後,還要經歷第二次的手術?
這次手術過後就能解脫嗎?
還是,又要繼續活在“心臟病”的陰影裡?
情緒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看似無聲無息,卻不能完全被理智所控制。
雲遊知道自己不是最倒霉的那個,他知道世界上比他不幸的人還很多,但此時此刻,他卻根本無法釋然。
“嗡嗡——”
“嗡嗡——”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斷了雲遊的思緒。
雲遊怔怔地回過神來,拿起手機,發現是陸寒山打來的電話。
“喂……”雲遊迷迷瞪瞪地,下意識地摁下接通鍵,陸寒山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兒傳來,問他,“這會兒在哪?我已經到長桐了,現在過去找你?”
雲遊又是一愣,余光瞥到手機屏幕左上角的時間,這才突然意識到,原來這會兒已經是下午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在醫院裡待了快一天的時間。
“不、不用了……”雲遊張了張口,看了看身邊兒的吊瓶,下意識地拒絕道,“我吊針已經快打完了,一會兒就回家了,你來我家找我吧。”
“怎麽就回家了?”陸寒山有些意外,問他,“醫生是怎麽說的?具體是什麽情況導致的?情況嚴重嗎?”
“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雲遊咬了下嘴唇,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快一點兒,“我之前不就跟你說了嘛,我可是醫學生,自己給自己診斷沒問題的。”
陸寒山的尾音微挑,顯然並不相信雲遊說的話:“真的?”
雲遊的語氣不自覺地加重了一些,似乎是在說給陸寒山聽,也是在說給自己聽:“真的,你信我。”
作者有話說:
[1]問診內容參考了互聯網上的大病歷模板。
[2]專業知識參考醫聯媒體-羅勇醫生對相關問題的回答以及人衛出版社第九版《內科學》《外科學》《診斷學》。
第71章 “不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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