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黎景頓時如坐針氈,他明明對薑佚明充滿了懷念與虧欠,可再次重逢,他帶給薑佚明的偏偏還是傷害。
想到這裡,黎景的頭垂得更低了,他將雙手藏在毯子中,用力地絞著。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聽到黎景口中的道歉,薑佚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靠在沙發上,闔上雙目,一隻手揉捏著自己的睛明穴,另一隻手則搭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出“噠噠”、“噠噠”的聲音。
時間仿佛在兩人的緘默中無限延展。黎景不敢看薑佚明臉上的慍怒,卻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著他的身形。
思念、愧疚,甚至是恐懼……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撕扯著黎景的靈魂。他的心臟因為緊張的情緒而加速跳動,如同在懷中揣了個活潑的兔子,片刻都不讓人安寧。
最後,他隻得數著鍾表指針跳動的次數,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與外面的濕冷不同,別墅內開著地暖,如在春日,而黎景此時又蓋著一條毛毯,更是溫暖舒適。
黎景煞白的臉被暖氣一烘,很快便變成了紅撲撲的蘋果。紅暈從臉頰一路攀岩,最後連耳朵都紅透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薑佚明深吸一口氣,他沒再看黎景,而是保持著仰靠的姿勢,將手覆在雙眼上,悠悠問道:“已經很晚了,你想說什麽,現在就說吧。”
聽到薑佚明的話後,黎景緊咬下唇,直到泛白了才松開自己的牙齒。他深吸一口氣,說:“我……我很想你。所以想來見你一面。”
薑佚明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放下手,微微側過頭來看著黎景,說:“你想我,想要見我一面?多稀奇啊。一次次不告而別的是你,狠心拋下我的也是你。事到如今,你怎麽還能對我說出想我,想見我的?”
“你把我當什麽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麽?”
哪怕說著最絕情的話,薑佚明的語氣中卻聽不出什麽惡劣的成分,反而輕飄飄的。但這字字句句落在黎景心裡,卻像是一顆顆巨石、一把把利刃。
“對不起。”淚水頓時模糊了黎景的視線。今天晚上,自從見到了薑佚明以後,黎景說了太多次的“對不起”。
他知道,薑佚明想要的不是一聲“對不起”,可如今,除了一句無謂的道歉,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薑佚明哂笑一聲,說:“我跟你說過了,我不喜歡聽你說‘對不起’。”
黎景點了點頭。他擦乾自己眼角的淚痕,抬起頭來看向薑佚明,一字一句地說:“好,我不說對不起了。”
四目相對的刹那,黎景忽然在薑佚明幽深的眸子中看到了失落的底色。
黎景心中絞痛,這一刻,他明白,與其說薑佚明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感到憤怒,不如說他為自己的種種行徑失望透頂。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黎景只見過薑佚明溫柔的模樣。就好像他的胸懷足以包容天地,無論是誰,都能在他這裡得到溫暖與寬容。
後來,在他們共同經歷了許多事情後,黎景才意識到,薑佚明固然儒雅溫和,卻並非對所有人都包容溫柔。
薑佚明無論是對待朋友還是家人,都會畫出一條不可逾越的界限,這點,在黎家父母身上,就是很好的體現。
而黎景自己,則是薑佚明唯一的例外。他幾乎是不留余地的將自己的一腔赤誠與無盡溫柔,統統都捧到了黎景面前。
正如今晚,薑佚明分明可以將黎景丟在門外不管,任憑黎景睡在冷風中也不在乎,或是僅僅出於人道收留他一晚,又何必在這裡費這些口舌。
可薑佚明沒有。
哪怕被黎景傷了那麽多次,哪怕他已經失望透頂,薑佚明仍做不到對黎景棄之不理。他的情緒仍舊因為黎景而波瀾起伏。
薑佚明對他還有感情。
想明白這些後,黎景猶如聽到了天神的召喚。他自知已經讓薑佚明傷透了心,他更明白自己已經讓薑佚明等待了那麽多年。
或許現在,他應該勇敢一次。
黎景坐直了身子,他呼出一口濁氣,輕聲說:“薑佚明,離開申城的這大半年來,我除了學會了怎麽生活,也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很愛你。就算那時候已經做好了與你再無瓜葛的打算,我也依然愛你。”
他不是一個習慣表達愛的人,就算是在此生唯一的摯愛面前,說出如此露骨的話亦非易事。
聞言,薑佚明沒有說話,甚至連動作都未變換。
靜謐的空間不斷放大著黎景的緊張,他的臉色愈發爛紅,本就作亂的心跳亦加足了馬力,“噗通”、“噗通”地為此時的緊張氣氛添油加醋。
只是,黎景並沒有打算放棄。
他本就是個軟弱之人,非得攢足了沉甸甸的勇氣才能心田剖開。他不知道如果這次退縮的話,他、亦或是他們,還會不會有下一次機會。
於是,黎景一鼓作氣,繼續說道:“今天我剛得知方老師去世的消息。從墓地回來後,我喝了很多的酒,也想到了很多的人,其中想的最多的,就是你。”
他苦笑一聲,說:“從前,我總覺得像我這樣的人不配說愛你,憑我們之間的關系,我也不該愛你,所以我一次次地退縮,一次次逃走。但是現在,我隻覺得惋惜。世事無常,人生苦短,我們已經錯過了那麽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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