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黎景出手闊綽,又或許是因為他長了一張足夠驚豔的臉,漸漸地,男生們放下了對他的芥蒂,非但不再對他缺席軍訓與跑操有所芥蒂,反而因為他的身體而對他格外關照。
無論是同學還是老師,無論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非常喜歡他。
那時候,黎景有很多的朋友,而薑佚明對黎景而言,只是眾多同學中關系最為疏遠的一個。
他們一個坐在教室的前排,一個坐在教室的最後,既沒機會一起打球,家庭住址也南轅北轍。直到高一下學期,黎景的善意都未曾播撒到薑佚明這裡,而薑佚明也沒有刻意與黎景接觸。
如眾星拱月般的黎景不會想到,這個與他關系最疏遠的薑佚明,其實無時無刻不在默默地關注著他。
——薑佚明總是有意無意地關注著黎景,看他讀書寫字、看他聽課發呆,注意他的一餐一食和每一個舉動。
當初,薑佚明把自己對黎景的格外關注歸因於對患有先天哮喘的同學的關心,後來他才明白,這些過度的關注其實是被吸引後的自然反應。
春天,草長鶯飛,柳絮飛舞,正是哮喘最容易發作的時節。
自從進了春天,黎景就整日帶著口罩,下了課就窩在教室中,或是看看書,或是趴著睡會兒覺,有意避免暴露在室外環境中。
那是月考後的晚自習,班主任林老師怒氣滔天地衝進教室,訓斥著這次考試中退步明顯的同學,其中,黎景的名字赫然在列。
等林老師離開後,試卷如雪花般飄到同學們的手中。考試就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雖然班級整體成績下滑,可薑佚明仍不出意外地拿了個年級第一。
只是,他情緒始終淡淡的,談不上高興,反而有些失落難堪。
不知怎地,一整個晚自習他都沒什麽心思學習,自律失了效,他忍不住一直用余光看向前排的黎景。
那天晚上,黎景的臉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紅暈,他眼睛紅紅的,鼻尖也是。
薑佚明皺了皺眉,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就在這時,同桌袁偉華突然湊了過來,小聲說了一句:“哎,你看,黎景是不是要哭了?”
薑佚明眉心皺得更緊了,他沒說話,只聽袁偉華說:“黎景這次掉到了班裡第二十名了,等回了家,他肯定要挨罵了。”
袁偉華與黎景既是鄰居,又是世交,從爺爺奶奶那輩起就認識了,碰巧兩家的孩子又是同樣的年紀、考進了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走動就更是頻繁。
薑佚明頓了半秒,問道:“黎景考不好的話,父母就會罵他?”
袁偉華壓低了聲音,小心地說:“你可別說是我講的。”
“他父母,兩個都是知識分子,從小對黎景就很嚴格。不過嘛,聽我爸媽說,黎景成績雖然不算差,但遠遠達不到父母的要求,每回考完試,都得罵上幾頓。”
薑佚明盯著黎景的後背。一旁的袁偉華仍在喋喋不休,但他卻好像聽不真切了。
突然,黎景挺直的後背彎曲下去,他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薑佚明心臟一縮,忽然站起身來——
他大步朝黎景走去,蹲在黎景身前,問道:“氣霧劑呢?”
黎景渾身顫抖,大口地喘息著,如同一隻瀕死的魚。
薑佚明心急如焚,他匆忙地摸了摸黎景的口袋,掏出氣霧劑,用力搖晃了幾下,緩緩塞進了黎景口中。
黎景勉強接過氣霧劑,將藥劑噴出的同時深吸一口氣。
只是,黎景這次哮喘發作得格外嚴重,給藥一次後,他仍覺得呼吸不暢。
不知怎地,薑佚明忽然覺得自己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他穩了穩心神,大聲問道:“誰有手機?”
同學們都嚇壞了,幾秒過後,袁偉華才回過神來,將手機遞給了薑佚明。
薑佚明一邊替黎景順氣,讓他再吸一次氣霧劑,一邊撥通了120電話。
十分鍾後,黎景被抬上了擔架,送入救護車。
第二天,黎景沒有來學校。薑佚明特地向袁偉華打聽過後才知道,黎景需要留院觀察,如今還在泰元醫院住著。
放學後,薑佚明一個人乘地鐵來到泰元醫院。他對泰元醫院的呼吸科再熟悉不過了,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黎景所在的病房。
透過玻璃窗,薑佚明一下就看到了病床上的黎景:只見他臉色慘白,唇色烏青,一雙清澈的眼睛此時卻看不到什麽光彩。
一個優雅的女人坐在病床邊,手中還拿著一遝試卷,看上去像是昨晚剛發下來的月考卷子。
薑佚明皺緊眉頭,正要敲門,就聽到女人慢聲慢語地說:“景景,學習還是得上心,你看看,成績都掉到哪裡了。”
“不要因為身體不好就放松對自己的要求,這個社會很殘酷,沒有人會因為你身體不好、你弱就讓著你,聽到沒有?”
薑佚明呼吸一頓,他敲了兩下門,不等屋裡的人做出反應就推開房門,說道:“黎景,好點沒?”
他深吸一口氣,朝病房內走去,將手中的果籃放在床頭櫃上,朝黎媽媽打了個招呼。
“阿姨,我是黎景班上的同學,過來看看黎景。”
黎媽媽怔了一下,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薑佚明幾眼,問道:“小同學,你叫什麽?怎麽平時沒見過?”
薑佚明笑著說:“阿姨,我叫薑佚明。昨天看黎景不太舒服,我有點不放心,過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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