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越親近,越固執。
對於同性戀者的歧視,其實最親近的人,比如家裡的長輩或者子女,才是最篤定的那一個。
對於明楓來說,最篤定的,就是他的父親,明村長。
更何況,如今明楓已經去世。
如果明村長意識到了自己是錯的,那麽將有無限洶湧的後悔向他湧來。
就算是他的潛意識,也在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
事實上,不僅僅是對於同性戀的歧視,很多事都是如此。
往往家人才是你最堅定的反對者。*
不是鄰居,而是母親幫渴望自由的女兒纏上小腳;不是親戚,而是父親打斷了逃出家鄉的遊子的雙腿;不是路人,而是家長修改了“不聽話”的孩子選報的專業。
這種情況在鄉村更甚。
鄉土的華國就是一種類似“熟人”社會的存在。*
在這個熟人組成的社會中,會形成一種與普世價值有所出入的獨特價值觀。
這一套價值觀最堅定的擁躉者往往只有幾個人。
但他們能輻射的人群卻非常之大。
楚孑無法判斷這些價值觀到底有多少好,多少壞。
但就是在這樣不同的價值觀之下,形成了“十裡不同俗,百裡不同音”的華國鄉村獨特風貌。
所謂虛無縹緲的命運,就是在某個價值觀下長大的經歷,僅此而已。
總有登高望遠者,也總有投河落水者,都是尋常。
楚孑見全場都陷入了安靜。
老村長坐在沙發上,又拿起了村志,反覆摩挲著。
劉冰的眼眶紅了,但扭過頭去,避開父母的目光,輕輕擦拭著。
王一弗悄悄上前兩步,像座小山一樣擋住了劉冰。
而剛剛跟著老教練一起進來的四五個中年男性還站在房間裡,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楚孑觀察了幾人的服飾,半晌,對他們說道:“我們要把明楓叔的房間收拾乾淨,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來幫幫忙吧。”
這話像是大赦一般,讓整個屋子又活了過來。
幾個人立馬跟著楚孑進了明楓的房間,劉冰和王一弗也墜在最後跟了進來,劉冰的父母也隻說自己去做飯了,徑自離開。
“王一弗,你是不是需要幾位叔叔幫你搬一下東西?”楚孑問道。
“對對,”王一弗指向一旁放著的健身器械,“得麻煩兩位大叔幫我一起搬開這些。”
“好,沒問題,”排頭的大哥說道,“我姓周,還沒結婚呢,你們甭叫我叔了,叫我大哥就行,我和小楊一起幫你們搬東西吧。”
“多謝。”王一弗說道。
周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剛剛說的話真不錯,我一想也覺得當時的自己是個混帳,怎麽就沒伸出手,幫明楓一把呢。”
“對啊,”小楊也點頭,“當時我其實也不是覺得惡心或者之類的,我只是不理解那麽高那麽壯還那麽有男人味的明楓哥怎麽會這樣。”
“可不,”旁邊的男人也搭腔,“那時候我們都是二十來歲,從小就在體校長大的,接受的信息太閉塞了,後來出到社會上,什麽活都乾過,什麽生計也都試過,見到了各式各樣的人,才發現取向不一樣算個屁啊,大家都是滄海裡的一個沙粒罷了。”
王一弗點點頭,看向劉冰:“唉,我差點也成這樣。其實真的,做朋友的話,這些事都算個屁啊。”
“可不。我當時還擔心人家看上我,後來想想,我是什麽東西啊。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怎麽就那麽狹隘,其實這都不是什麽大事,真是……唉。”
這話引起了其他幾人的共鳴。
大家都紛紛說著自己彼時的心境,自我檢討,後悔無比。
說話間,劉冰也麻煩了兩個大哥幫忙一起清掃房間。
大哥們手腳也很麻利,也沒太多機會,一通埋頭苦乾,效率奇高。
“不過,各位當初都是省隊的成員吧?”楚孑問道,“為什麽聽各位的意思,之後在社會上混的並不算順利呢?”
“嗐,這事你去打聽打聽問問就知道了,退役的運動員,極少極少能混出頭的,”周大哥歎了口氣,“尤其是我們這種練得一般的,還只會埋頭苦練,不會當教練之類的,更是沒轍,拿了比錢就到社會上了,別的手藝也不會,只能瞎混吧。”
“我們玩散打的還算好了,”小楊也說,“運動壽命比較長,可以到二十五六歲,甚至三十,你看隔壁練跳水和體操的,對身體損害本身就打,退役年齡又小,如果練項目當時沒有成績的話,後面出來更慘,好多都只能拿低保了。”
“練舉重的也是,聽說過那個女子隊冠軍退役後去當搓澡工了不?”
“還有練蹦床的去刷碗了,都一樣……”
“是啊,以前就很夠嗆了,現在也沒好到哪去,小吳不是剛退役嗎,基礎安置費和運領補償費加起來也就拿了不到兩萬,你說夠幹什麽的呀……”
幾人說起處境來不一而足。
但總體來講,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運動員並沒有出挑的成績,且超過百分之六十都屬於非健康狀態。
而他們中的大多數退役後,其實都選擇了體力工作,有近百分之二十的完全沒有收入,平均月收入也只有4000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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