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你別生氣。”宋念瞞不過,隻好攤牌,“你哥哥去年有急事,我們才讓他先把那筆錢拿去急用的。前年檢查那麽好,誰知道會突然……這病要真得了,去年檢查出來估計也沒用,你說對吧?”
“……”夏澈被她的無知蠢笑了,“好,我尊重你們的想法。”
“我年年都去上香拜佛,癱瘓後也沒斷過,家裡開了光的擺飾那麽多,怎麽就一點用沒有呢?”宋念乾裂的嘴唇一張一合,像是要把這些年受的苦都說出來,“我還收養了你,原來一點德都沒落在自己身上。”
夏澈心臟一縮,問道:“您後悔了嗎?”
“攢到我兒子身上也行。”宋念轉動僵硬的脖子,對他揚起別扭笑容,“你那麽聽話,收養你是我最不後悔的事情。”
夏澈一點都笑不出來。
原來不後悔的前提是張翼年往後余生順風順水。
他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之前一肚子的關心與叮囑,全都沒了說出口的興致。
“這裡住著還舒服嗎?不舒服的話,等病情穩定一點我給您安排轉院,三院的腫瘤科不錯,VIP病房環境也好,您到時候先去看看,沒問題我讓人幫忙辦理。其他醫藥費已經給張翼年了,我平時還要上班,不能常來看您,您見諒。”
態度禮貌但生硬,宋念愣了下,一直渙散的眼神終於聚焦。
看著這個認識十幾年的兒子,她忽然發現對方的面容那麽陌生,“好看”和“優秀”這兩個詞,直到今天才有概念。
夏澈安靜溫馴地低頭回望,從容端正,禮儀良好。
明明是俯視,卻不會讓人覺得難受。
宋念想到了早上怎怎呼呼從病房裡出去的張翼年。
養子怕她住不舒服,工作忙也會安排轉院,親生兒子今早卻問她感覺怎麽樣,沒問題的話就去轉到樓下的六人間,方便還省錢。
這兩人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與金錢地位無關,單從品性來說,就完全不能相比。
就算宋念永遠最愛自家兒子,時至今日,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可惜她的養子被她越推越遠,而她此前從未發現。
或者說,發現了也不在意。
宋念伸出扎著針的手,顫顫巍巍去抓夏澈。
夏澈沒有躲,也沒迎上去,默許了對方的親近。
宋念緊緊握住那隻還纏著紗布的手。
她覺得到異樣觸感,但什麽也沒問,夏澈也沒掙開,忍下了綿密的疼痛。
宋念再傻,也懂他的意思了。
她不是個沒自知之明的人,說不出譴責的話,夏澈現在的一切跟他們都無關,她沒臉挾恩圖報。
養子還願意給她花錢、願意偶爾來看她,已經非常仁至義盡了。
所以她只是反覆摸著夏澈的手,說:“以後沒事,就別回來了。”
夏澈愣了下:“那您……”
“我沒事,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了。”人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性格會變很多,很多事都看開了,也有空關心以前沒在意的人了,“你以後一個人,要好好生活。”
聽到這些話的夏澈心情很複雜,他應該難過的,但此刻竟然覺得解脫更甚。
“護工我還是會找熟人的,食堂和醫生也都交代好了。媽,照顧好自己,保重身體,以後有機會……我還是會回來看您的。”
臨走前,宋念問他:“你給了翼年多少醫藥費?”
“不清楚。”這點夏澈確實不知道,裴燎沒給他說。
“這樣啊。”宋念沒說即將轉去六人間病房的事,“阿澈,我能最後求你一件事嗎?”
夏澈點了點頭。
宋念懇切道:“你走之前,可不可以幫翼年找個工作?”
……
“出來了?怎麽樣?”
夏澈剛走出醫院大門,裴燎就跑了過來。
“她明知道,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見我,”夏澈很突然地開口,眼神有些茫然,“但她給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給張翼年找工作。”
很難不懷疑,宋念前面所有的大度與關切,都在為最後一句話做鋪墊。
不糾纏,也是為了讓他以後對張翼年好點,至少不要做到見死不救。
如果是這樣,那她很成功。
因為夏澈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如自己所想,他無法求證,要是不幫張翼年,心裡就會永遠扎根刺——萬一誤解了呢?
這點,裴燎也想到了。
他心底暗罵一聲,把夏澈塞進副駕駛:“剩下的事你不用操心,張翼年的工作我來解決,如果他再被開,可就不能怪我們了。”
夏澈抱住副駕駛上的靠枕,疲憊地點頭。
是啊,這樣也好。
宋念這句話讓他徹底安心了。
對宋念來說,張翼年的工作遠比他的一切重要,別人棄之如草芥的東西,他還沒賤到上趕著送。
今天之後,這家人對他來說和陌生人再無區別。
夏澈看了眼手機鎖屏:5月20日。
真是個有紀念價值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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