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柏樟十四歲那年,父親的遺體在高速公路上被發現。
寒冬臘月,他躺在路邊,凍成了冰塊,氣都沒了還握著酒瓶。通過監控錄像發現,當晚凌晨,爛醉如泥的他走到高速公路,自己鑽進大車下面。
家人離世,更多是慶幸,這也許是最好的結果。
於清溏摸到徐柏樟胸口的疤,“這裡呢,也和他有關?”
徐柏樟默認。
於清溏想起那個扭曲的刀口,凹凸不平的縫合線,“是他弄的?”
“不、是我自己。”
那年徐柏樟十二歲,小學畢業,父親撕了他的戶口頁和錄取通知書,禁止他讀初中,逼他出去掙錢。
那個時候,讀書是擺脫困境的唯一方式,徐柏樟想考出去,想離開父親,想有自己的生活。
他不甘心,激烈反抗,換來了暴力毒打。那天,徐柏樟舔著自己的傷口,第一次有了輕生的想法。
他握著那把自殘無數次的小鐮刀,聽著自己的心跳,想起了媽媽。
媽媽自殺,何嘗不是解脫。
如果一刀捅進這裡,心臟停止跳動,他再也不會被打,也不必經受痛苦。
“我握住刀柄,對著胸口,劃了下去。”
於清溏抓住他心口的衣料,急得想錘,又舍不得,“你怎麽會這麽傻。”
徐柏樟:“當感受到錐心的疼痛,看到鮮血直流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想法。”
為什麽會這麽傻,為什麽把別人的錯加在自己身上,我不該死,我也不能死。
在旁人眼裡,血液是疼痛、是恐懼、是殘忍的代名詞。在徐柏樟的心中,血液是讓家裡安靜、讓自己不被毆打的僅有途徑。
血是他的救命稻草,是清醒鎮定的靈丹妙藥。
他忍受疼痛,用力按住傷口,想起在村口書店翻到的醫學書籍,上面講過傷口的縫合和處理方法。
家裡沒有縫合針線,他就把普通縫衣針穿上棉線,用明火高溫消毒,給自己縫傷口。
現在回想起來,他也不敢相信,當年只有十二歲的他,是怎麽在完全沒打麻藥的情況,一針一針穿過皮肉,把那道三厘米的刀傷縫上的。
家裡沒有消炎藥,他在中醫書裡看到過有消炎功能的草藥,就長在院子旁。徐柏樟把草藥碾碎敷在傷口上,按照書上的方法,一周後拆線。
傷口愈合,傷疤卻永在。
從那時候起,徐柏樟便沉迷上了醫學,他廢寢忘食、拚命努力,想用自己的手挽救更多人的命。
後來,他如願考上醫科大學,出國讀博,進入省醫院心臟外科,一切都那麽順利。
唯二的差錯,是那份精神鑒定書,還有三年前的手術。
“柏樟,手術不怪你,你沒有錯。”
“可他拿到了我的心理異常鑒定。”徐柏樟蜷身體,“我是個瘋子。”
不管怎麽證明手術他沒有問題,都無法開脫他心理異常的問題。
於清溏很討厭這種說法,“你不是瘋子,你只是病了,人活這一輩子,誰能保證不生病?”
徐柏樟:“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我沒有失望,你在我眼裡獨一無二。”於清溏抱緊他,“柏樟,你就是你,不需要在乎旁人的看法。”
“我不在乎。”
從淤泥裡爬出來的人,早就體會過黑暗和肮髒,沒有什麽能壓倒他。
如果他會因此難過,早在媽媽自殺那年、被爸爸逼迫那年、鑒定為精神疾病,取消參賽資格,甚至不建議學醫那年,就已經想不開了。
於清溏:“既然這樣,就別把流言蜚語放心上。”
“我從沒放過心上,也不在乎流言蜚語。”徐柏樟睜開眼,瞳孔裡只有他的影子,“我在乎的,只有你。”
在乎聽到這些的你會怎麽想,
在乎你眼裡的我,是什麽樣。
第53章 真相
把徐柏樟哄睡, 於清溏給鍾嚴打電話,約在家門口的咖啡廳。
鍾嚴到得早, 低頭翻菜單,順便問他,“冰拿鐵還是冰美式?”
於清溏說:“熱紅茶就好。”
鍾嚴也不太意外,“老徐管得真嚴。”
“我胃不好,他是為我著想。”
鍾嚴轉動咖啡杯,“他怎麽樣?”
“睡了,目前還算穩定。”於清溏沒功夫客套寒暄,“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起因, 不局限於三年前手術,還有心理鑒定診斷單,以及當時事件的處理。”
鍾嚴:“老徐沒說?”
“說了點, 他狀態不好,我沒細問。”
鍾嚴磨磨牙,“也就是他脾氣好, 要是換我,絕不讓那個渣滓好過。”
於清溏:“鍾醫生, 您消消氣。”
他在梁頌晟和鍾嚴之間選擇後者,也是考慮鍾醫生性格直率, 人在氣頭上的時候, 更容易毫無保留,他果然沒猜錯。
鍾嚴敞開腿,靠在對面沙發,“消不了, 要不是穿著白大褂,不想給醫院抹黑, 我第一個上去揍他。”
於清溏:“當年到底怎麽回事?”
鍾嚴:“老徐和你說了多少?”
於清溏大致複述了徐柏樟的話,其他問題於清溏不擔心,唯獨對那份精神鑒定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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