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都說顧明衍真的很好,待人溫柔又沒有架子, 可他們沒有一個真正見過顧明衍殘忍的一面。
沈鈺這麽枯坐著不肯吃藥,管家和一乾醫護人員也拿他沒辦法, 最後總算勸動他去病床上休息。
後遺症發作起來昏天黑地,沈鈺倒在病床上,眉頭緊鎖。
這樣劇烈的頭痛是不可能睡著的,見他如此痛苦,管家趕緊從箱子裡拿出少爺的禦用枕頭,遞過去——
這枕頭白乎乎的,看不出有什麽特別,尾巴帶了一個小標簽,倒是個名貴牌子,價格不菲,管家一直以為沈少是喜歡這個牌子的東西,便把床套枕被一律都換成這個名牌,但沈少對那些嶄新的枕頭被子都無興趣,只要這個舊枕頭。
後來聽說,這是沈少還沒當沈少的時候就私藏的寶貝枕頭,去哪都要帶著,發病了就拿出來抱著,也不知道是什麽怪癖,管家不理解,只能選擇尊重。
捏著柔軟的枕頭,沈鈺硬捱著病痛,一直捱到黃昏日落,到了晚餐時間,管家端著餐盤進來,聽見病床上的少爺低聲問:
“鄰居還沒入住嗎?”
管家腳步一停,不知要如何回話。
這裡的洋樓實際是兩棟小洋樓連在一起,是寶格麗酒店的蜜月專屬海景別墅,雙人共享花園游泳池和私人海灘。
沈少的鄰居,那自然就是……
“少爺,鄰居可能…不一定會入住了。”
管家聲音有些抖,幾乎不忍心說下去:
“顧總…今晚去片場探班了。”
沈鈺一頓,手僵在空中,很快縮回去,碗筷也不拿了,飯也不吃了,他摁著太陽穴,把頭疼欲裂的腦袋埋進那隻枕頭裡,什麽都不想聽,管家也不敢再往下說。
默默站了五分鍾,他正想著要不要勸一勸,多少還是要吃點東西,就聽少爺發問:
“他跟誰去的?”
管家不敢撒謊,如實道:“跟…路堂霖,最近加入明世的那個演員。”
沈鈺病痛中笑了一聲,下午咳得太厲害,現在連笑聲都是啞的,
那個姓蘭的被他在飯桌上“倒酒封殺”那麽一嚇唬,估計正等著某位總裁來安慰,再帶個路堂霖去,向劇組知名導演引薦一二,以後正好做“蘭熙城第二”,顧明衍這生活過得真是滋潤極了。
…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沈鈺抱著軟軟的舊枕頭,身上發冷,心裡更冷,頭的內部像有幾千根冰針一下下扎著腦仁,尖銳地疼,只能去想很多事情來分散注意。
他想起小時候爸媽偶爾吵架,爸爸帶著他走了很遠的路去買藍色的矢車菊,要帶回家哄媽媽開心,回去的路上碰到單位的同事,直誇他愛老婆,結婚這麽多年還能這麽浪漫?
爸爸那時笑一笑,沒說什麽,等那叔叔走遠後,小沈鈺就開始收聽爸爸的教育頻道,兒子,老爸今天教你一個道理:
你長大以後要是覺得結婚就徹底完事了,萬事大吉了,那就大錯特錯啦。
結婚,才是一段感情剛剛開始經受考驗的時候。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段偉大的愛情是在外人的阻撓下破滅的,反倒越是阻撓越是至死不渝,再偉大的愛情,也會被兩個人自己一點點消磨光。
有一天你媽媽回過神來,忽然發現怎麽曾經那麽心動的男人,現在看著竟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他絕不想和她走到那一天,看著曾經最美好的一朵花慢慢長出了斑駁的霉菌,到最後徹底腐爛。
爸爸現在做的,就是要堅決鏟除這個霉菌生存的可能性,你懂了吧?
五歲的小沈鈺聽不懂,今天的沈鈺不想懂,他不知道,他和某人之間開出的那朵最珍貴的玫瑰,十幾年來費盡心血地養護著,現在是不是…也要長出霉點了?
他提起那張被偷走的紙條,顧明衍開始變得一臉茫然,像記憶被侵蝕了一樣,已經不記得那是什麽東西,甚至,現在竟也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了,還能心情大好地帶著旗下藝人去片場看戲!
手機安安靜靜地躺在枕邊,伸手摁一下,上面沒有任何新消息,屏幕上顯示著今天的日期:
六月四日,三年前,他們分手的日子。
*
顧明衍回來的時候,一路上都感到奇怪。
電影片場的住宿條件較為一般,他不想住,蘭熙城和導演他們熱情得他也有點煩,路堂霖住片場那邊想跟演員導演多交流,顧明衍還是想回來入住豪華的海景別墅。
夜深了,寶格麗酒店的接引服務人員對他依舊熱情周到,但很莫名地看了一眼他無名指上的婚戒,然後對他露出了無比甜美的微笑,真誠地祝福:
“Happy wedding!”
顧明衍:?
驅車引路,一路上的風景越看越熟悉,棕櫚樹、大陽傘的影子,夜晚下安靜的熱帶花園,無邊游泳池倒映著燈光,海浪親吻著沙灘,傳來濤聲陣陣。
…這不是沈鈺住的地方?
再一詢問,好家夥,這原來是奢華蜜月別墅房型,由兩棟連在一起的小洋樓組成,一切私人區域都共享。
聽客人說自己並不在度蜜月,甚至不處於婚姻關系,酒店人員驚訝地連連道歉,表示可能是他們的環節出現了差錯,非常不好意思,並詢問是否需要更換房型?
…這不會是酒店出錯,必定是某人的小手段。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