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忽地傳來一陣鈍痛,他這人從小到大都很少心痛,卻每一次都是為沈鈺。顧明衍歎了一口氣,向水裡伸出手,讓沈鈺抓著他,別抓那冰冷的鐵梯子。
等抓穩了,他抬手摸一摸沈鈺濕漉漉的發,再摸摸他滾著水珠的蒼白的臉,皎潔的月光下,顧明衍沉聲說:
“我記得。”
一點一滴,三年前,十年間,他和沈鈺這十三年…快十四年的歲月,他全都記得。
他記得分手那年,爺爺那個私生子顧澤麟是怎麽為了爭奪家產不惜引狼入室,跟傅家的大女兒隱婚扯證,在爺爺重病彌留之際,聯手嶽父傅家蠶食自家財產,給自家人下圈套,連帳本都能遞出去!
那時顧明衍在北京讀大學,大四最後一年,忙畢業論文,又忙著準備畢業去斯坦福留學的事,回了家也忙著去看望病重的爺爺,公司的事過問得少了。
爸媽有感覺到公司不對勁,準備了一些防備措施,但怎麽也沒想到是家裡有人聯通外人,沒防到點上,直到顧明衍從傅斯禮那兒聽他無意間說起姐姐的八卦,才覺得不對勁。
回國的傅斯禮早在傅家被架空了,公司的事宜都不許他插手,他只是隱隱覺得家裡的大姐跟顧家爺爺的那位私生子走得有點太近,按理來說,一家長女和另外一家的私生子,並不般配,他開玩笑地跟顧明衍吐槽,你家那個顧澤麟壓根配不上我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顧明衍立刻留了個心眼,傅斯禮的長姐他見過的,很驕傲的女人,怎麽樣也不會看得上顧澤麟這種私生子,他馬上跟爸媽通了氣,這樣一查,越查越驚心,直到查到顧澤麟的結婚證……
到最後,那場爭鬥愈演愈烈,他們被傅家早就聯合好的其他公司一同圍剿,很可能要面臨資金斷裂,好幾億的重大缺口填不上,而爺爺馬上就要不行了,原先爺爺那一派的人都不樂意再蹚這次渾水,爺爺這麽一走,股權變更期間,他家大概真的要蒸發15個億資產!
顧澤麟已經跟傅家大女兒結婚了,那15個億就變成他跟嶽父傅家瓜分的大肥肉,他作為爺爺的私生子,這回真正拿到了顧家資產的大頭。
那段時間顧明衍忙的焦頭爛額,把學業都停下來,好幾次都沒回他和沈鈺的小家,每次沈鈺打電話問起來,他隻推說是公司版圖擴張,事務繁忙。
這樣的理由根本不成立,次數多了,連顧明衍自己都覺得蹩腳,但他不說,沈鈺也不多問,沒讓他在那麽焦慮的時候還要為感情的事煩心。
每次夜裡回他和沈鈺的小家,就有做好的熱騰騰的飯菜在等他,顧明衍吃完倒在床上,累得什麽都不願意做,什麽也不願意想,連說話都覺得費勁,沈鈺就默默從身後抱著他睡覺。
到後來,他們窮盡了所有辦法,盡人事,但天命不依,敗局基本已定,顧家的律師團已經開始進行資產清算,看看能不能爭取把損失降到最低。
15個億……
顧明衍從來沒有虧過這麽多錢,從小他就跟著爸媽學著管理財產和公司,看著家裡一天一天越來越富有,現在他徹底長大、準備真正施展他的才乾的時候,竟然要眼睜睜地大半家產被人活活割走。
那段時間他抽煙抽得特別凶,破戒了以前跟沈鈺說好的戒煙,離畢業的節點越來越近,論文答辯的事還一點沒動,他根本無心去想學業。
“明衍,回學校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爸媽把他的煙掐滅:
“你才二十二歲,從小沒經歷過這方面的失敗,爸媽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失敗是很正常的,成功才是僥幸。”
“這個世界是圓的,市場也是流動的,你要相信你被別人拿走的錢,有一天會回流到你身上,但如果你自己想不開認栽趴下了,那就真的沒了。”
第二天顧明衍回了學校,去圖書館,一直學習到夜裡閉館的時候才出來,沈鈺說來接他,顧明衍走出來的時候,多走了一段路,看見路邊停著一輛銀色的卡宴,有些眼熟,是傅家的車。
傅寒崢從車上下來,戴著一副銀邊眼鏡,斯文又有禮貌:
“好久不見,可以談一談嗎?”
安靜的夜晚,夏天的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手機突然響起來,突兀的鈴聲橫亙在兩人之間,顧明衍低頭看了一眼,是沈鈺的電話。
大概是想問他在哪裡,圖書館門口沒有找到他。
對面的傅寒崢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在這目光下,顧明衍伸起手,摁了一下,把沈鈺的電話摁掉。
他邁出一步,再邁一步,然後上了傅家的車。
車開走的時候,顧明衍給沈鈺發了消息,大意是他有些公司上的事,開視頻會議,不用等他,他到時自己回去。
消息發出去的時候,顧明衍自己看著都覺得好假。
但對面沈鈺沒有發出任何質問,也沒有挑他話術裡的漏洞,隻回復:好。
外加一句:
[早點回家]
沈鈺不是傻瓜,顧明衍想,他只是在包容。
傅寒崢約了一間雅致的茶室跟他談話,還有兩位傅家的律師也在場,茶幾上疊著厚厚的文件。
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張婚約。
傅寒崢拿起那張紙,遞到他面前:
“考慮一下吧。”
顧明衍沒接,隻閑適地坐在那兒,聽對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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