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的後座裡,當年戴著不值錢的草環戒的兩隻手,小心翼翼地牽在了一起。
後來下了車,沈鈺就找了個機會偷偷把這對草戒拋進了山裡,顧家的珠寶收藏館從沒有過這樣廉價的戒指,他也並不想做顧明衍人生中最廉價的例外。
而這樣的顧明衍,卻在最後戴上了假鑽戒,並跟旁人說怕真鑽會丟,在沈鈺看來,這太可疑了。
唯一的答案,大約就是顧明衍已經拿不出那枚真鑽戒,至於原因,他不想被外人知道,因而並沒有鑽戒失竊的報案。
顧明衍確實也沒想到,沈鈺會突然這麽冷不丁地戳他一下婚戒的事。
他今天開了跑車看著珠寶心情好好的,壓根沒防備,也不知道剛才自己的神情有沒有露餡。
“什麽叫拿不出來?鑽戒鎖保險櫃裡壓箱底呢。”顧明衍道,“怎麽,下次準備登門入戶查我家底?”
沈鈺嘴角彎了一下,沒說話,像是知道他又在胡說了,就跟他說背上那傷痕是海裡的珊瑚精劃的一樣,純忽悠人的。
好在沈鈺也不會那麽不識趣地來逼問他,很快就把這個話題輕輕放下,轉而問他看上了哪幾款珠寶?悠然閑適地聊起接下來要開場的拍賣會。
顧明衍有些心不在焉地答著,恍惚間想起,沈鈺似乎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永遠如此知情識趣,總能在他不想說太多的話題上巧妙地點到即止,給他留有足夠的余地和面子。
分手前他準備去聯姻,跟傅寒崢幾次的聯絡、傅家銀色的卡宴、從圖書館出來時掐斷沈鈺打來的電話、手機裡的定位和移動軌跡……從後來發生的事看,沈鈺當時並不是完全不知情地被蒙在鼓裡。
但他每次騙沈鈺說自己忙、公司有事、要開什麽視頻會議……諸如此類的蹩腳借口,沈鈺就都隻說好、說早點回家,並給他做好吃的,從來也不懷疑他、逼問他、抓著那些“疑點”“證據”跟他大吵大鬧。
顧明衍幾乎沒有在和沈鈺的相處中感覺到不愉快過。
不知道有沒有這層原因,結婚之後,顧明衍就體會到了二十年多來不曾體會過的極度的不愉快。
一旦和傅寒崢的相處中出現了什麽小摩擦,就能讓他加倍地不爽,有時傅寒崢開口說不到三句話,心裡的火氣就噌噌地躥上來。
二婚之後,霍勝霆的性格倒不至於讓人那麽生氣,但就是笨得夠可以的。
以前當朋友的時候,是在小學幼兒園,後來初中不在一個學校了,也就放假時還一塊玩耍,大家都是學校裡的學生,也沒有什麽特別需要耍心眼的地方,霍勝霆遊戲打得也不錯,顧明衍還挺樂意跟他玩的。
但長大之後,到了公司股權和財產鬥爭的大事,霍勝霆的本性就顯露無疑,也不知道是不是娘胎裡的時候營養連同智商都給姐姐吸走了,不然霍宛盈那麽聰明的女人,怎麽會有這麽笨的弟弟!
顧明衍有時在一些場合上不方便明著說話,會給霍勝霆暗示,結果發現,這家夥根本聽不懂任何暗示,得給他一句話一句話掰碎了1234幾大點交代清楚。
沒經驗、笨、教也教不會,顧明衍覺得費盡死了,有時乾脆不要霍勝霆幫忙,待一邊涼快去,幫了倒忙他更累。
唯一優點是這家夥還算有自知之明,凡事都很聽話,聽姐姐的、聽媽媽的、聽他的,被罵笨也絕不會還嘴,平常生活上簡單的小事也都能做好,不至於太令人討厭,但要說有多討喜……
顧明衍隻想到,沈鈺不會這麽笨。
一個眼神遞過去,就會明白他的意思,甚至都不需要他去暗示,沈鈺自然而然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幫他都準備好。
以前少年沈鈺信誓旦旦地跟他說什麽到了九十五歲也會在一起,顧明衍是真的覺得挺好笑的,這世上這麽多人,怎麽可能就會一直跟你在一塊兒?他爸媽一年半載就要換男女朋友呢,沒新鮮感咯!
後來,他漸漸地、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這世上那麽多人,要麽煩人、要麽蠢笨、要麽醜陋,甚至於又笨又醜又煩人,簡直是各有各的討厭!
裝潢高雅的私奢包廂裡,調得柔和的光線落在某人身上,高挺的鼻梁、玉一樣光滑無暇的皮膚,直到這張臻於完美的臉越湊越近……
“幹嘛?”顧明衍的頭靠著後座,撤出一點基本的社交距離。
“看你一直看我。”沈鈺伸手撈住他的後脖頸,不許他退。
他們的距離近的曖昧,親吻一觸即發。
“不親嗎?”
沈鈺低聲問著,漆黑的眼瞳裡倒映著燈光的反射,冷淡的臉上,忽然莫名有一股眼波明媚的動人,顧明衍本沒有那個打算,一時間看得心癢。
他的動搖被瞬間捕捉到了,後脖頸的手掌用力,整個人就被拉過去——
吻來的像驟雨,又急又不容拒絕的,顧明衍閉上眼睛,突然提起那枚消失的千萬鑽戒,他不知道沈鈺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按理來說,這家夥應該不記得了。
當時醫生也說過,很可能一輩子都記不起來。
關於,當年那場火災……
*
那年沒有春天,或者說,春天像冬天一樣。
氣溫異常地冷,部分地區甚至下了雪,在加州灣區住了十幾年的老人都說沒見過幾場雪,真是稀奇。
小洋樓前,管家種的幼苗全被凍死了,很多小動物也捱不過去,顧明衍從斯坦福回家的路上,總能在花園的灌木叢裡發現幾隻不會動的小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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