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免成“嘖”了一聲:“誰教你的嘴這麽壞。”
過後又回到之前的話題,傅九思問他到底打算如何解決梁尋鶴的事,陸免成賣了個關子,道天機不可泄露,你就等著瞧罷。
把傅九思送回大宅後,陸免成轉道去了一處會館,這日徐正沅他們在此聚餐,先前就說了請陸司令無論如何也要賞臉,就是只露個面也成。
陸免成是個實在人,給足了徐正沅面子,說“只露個面”,真就只露了個面,酒都沒沾唇就溜了,等桌上人回過神來,連個車屁股都沒見著。
第二日在家裡跟徐正沅密談,徐正沅把手裡的信封交給他,打開後,裡面是一顆子彈。
“自從上回接了司令您的吩咐,我就讓底下人去查過那常生的生前活動范圍,東西確實是黑市散貨,槍和子彈都是進口的,查不到生產批次,是一個叫‘老山’的槍販子賣給他的,據說由於近一年來狗牌擼子不如以前賣得起價,還饒了他三塊大洋。”
陸司令點燃一支煙:“說說查到了的。”
徐正沅略停了停:“前頭兩條線都沒查到東西,我就讓人跟緊了那個‘老山’,想從他身上下功夫。結果一個禮拜前在朱家灣碰見這人跟人接頭,對方是個生面孔,警惕性很高,我們的人沒敢跟太緊,只看著對方進了內山書店。”
陸免成手一頓:“……日本人?”
徐正沅搖了搖頭,表示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
陸免成略沉默片刻,道:“繼續跟著,動作小心點,有消息了隨時來報。楊樹浦碼頭那根線也繼續查,我不信他杜春秋身上沒沾一滴水。”
“是。”
傅九思自從能下床,要麽與上門的朋友湊牌局,要麽在許安琪開的沙龍打轉,總之即便在家也閑不住。
有個朋友瞧他在屋裡憋悶,便送了他一隻俄羅斯血統的長毛貓,他起先還頗有興趣,走哪兒都抱著,但自從發現這玩意兒跟他家金絲雀合不來後,出於狹隘的護短心理,漸漸的也就不那麽親近了。
貓倒是不粘人,平常傅九思若是在屋子裡,它就臥在幾米開外的刺繡地毯上;傅九思若是出了門,它也不跟,隔著距離衝那背影“喵”兩聲,表示首肯。
傅九思就這樣在家溜貓逗鳥,廚房每天換著花樣給他燉補品,早晨起來一碗燕窩,晚上睡前一盅參湯,白天不定時進補“霸王別姬”“鳳凰投胎”,直把腰間補出了一層浮膘,他看著替他穿衣的下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突然被一股前所未有危機感擊中了大腦。
別別扭扭地把自個兒塞進略顯緊繃的襯衣和長褲,他深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尋思著出門,跑馬是不用想了的,別說他哥嫂,就是傅安只要見他欲進行一切可能影響身體恢復的活動,也能立馬尋根繩子以死相逼。
磨皮擦癢半晌,他突然想到什麽,給陸寓掛了個電話,欲問陸免成之前答應梁尋鶴那事兒有消息了沒。
電話卻是郎蘇勒接的,那頭恭敬又不失親近的聲音道,司令這會兒有事外出了,九爺要是有什麽要緊事兒不如留個口信,等司令忙完回來我一定代為轉達。
傅九思最終也沒留口信,懨懨地掛了電話,跟地毯上的肥貓大眼瞪小眼。
然而沒想到,午飯後有人來傳話,說陸司令的車停在門口,有事邀九爺一道外出。
上了車,發現陸免成身旁放了個精致的檀木盒子,他好奇道:“這是什麽?”
陸免成抬了抬下巴:“打開瞧瞧。”
盒子打開,見那裡面是一套十二隻玉雕鼻煙壺,玉倒不名貴,難得的是融合了內畫藝術,長寬高不足四公分的器物上繪了形態各異的戲曲人物,細看去,筆觸精妙,栩栩如生,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不是凡品。
“陸司令這是又要打賞哪位老板?”
“今兒是鳳青山的壽辰,他們梨園子弟在秦苑設宴,唱公開戲,梁尋鶴這些人都在。”
本來聽前半截,傅九思興奮之余又隱隱有些無聊,興奮的是有機會去湊熱鬧,無聊的是戲這東西他又聽不懂,估計去了也是打瞌睡;聽到後半截這才又眼前一亮,他心裡本來就記掛著梁尋鶴那事,早等不及看杜春秋吃癟了,於是瞬間來了精神。
陸免成見他臉色陰晴不定,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暗笑,一臉細白皮肉活生生皺成了副滑稽相,不由的一樂,卻又在傅九思看過來時清了清嗓子恢復正色,怕他瞧出緣由鬧別扭。
傅九思雖不懂戲,但梨園界有那麽幾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即便是他也有所耳聞。
首當其衝的便是鳳青山,這人與名旦穆紅雪師出同門,卻比穆紅雪早登台、早出名,若說穆紅雪因工旦而至登峰造極的境界,旦行無出其右,那麽在生行裡獨佔鼇頭的便是鳳青山了。
倆人因此一個得號“戲魁”,一個得號“戲妖”,彼時堪稱梨園雙壁。
鳳青山是穆紅雪的師兄,歲數上也比穆紅雪年長些,穆紅雪棄世時享年五十九,鳳青山如今慶賀的卻是六十六的吉壽,由此可見人生難料世事無常。
他是臨時湊趣,卻沒想到一去就碰上了熟人。
孫堯扶了扶眼鏡,把他從頭打量到腳,再從腳打量到頭,反反覆複瞧了半分鍾才誇張道:“我沒看錯吧?傅九爺,您什麽時候也對梨園行有了興趣?”
傅九思轉瞬就想起了這人跟梨園行的幾段風月糾葛,心下了然,嘴上卻不饒人:“喲,這不是孫五爺麽,怎麽著,今兒也是來捧您那位的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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