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聞璟咬牙切齒地把自己搜集到的線索和盤托出。
黎重聽到這突然打斷他,“你猜出了這些,所以這次你也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利用夢圓製造了期權投機的陷阱。”
傅聞璟冷笑點頭,“不錯。如果你那時候有所悔悟,這次就不會重蹈覆轍。但如果你嘗到了甜頭,那這次還會犯同樣的錯誤。果不其然,一次賭贏了,第二次就一定會下注,這就是賭徒心理,輸了的想把輸的贏回來,贏了的還想繼續贏,永遠不會有滿足的一天。所以現在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這就是傅聞璟的復仇計劃,不是簡單的一命償一命,而是將當初的一切重演一遍,給他們選擇,讓黎重和沈文鴻經歷和傅遠山一模一樣的心境和結局。
讓他自嘗苦果,這樣他才會悔恨,才會反思,才會痛苦,傅聞璟做的一切才有價值。
黎重手抖了抖,發出沉重一聲歎息,回想過去,他的確悔不當初,可已經遲了,孤注一擲,可能贏可能輸,輸了就應該為風險買單,他沒有抵賴埋怨的立場。
他慢慢後靠向椅背,臉龐皺紋深刻,極其蒼老,他伸手從內兜裡摸出一盒雪茄,把雪茄點燃,在騰起的煙霧中靜默得像一棵滄桑的老樹,“你猜的不錯,我跟遠山是大學同寢室的室友,文鴻比我們小兩歲,是我們的學弟,我們一起讀書一起創業,如果有其他選擇,誰都不想走到這樣你死我活的下場。”
“有這份情誼在,我們怎麽會殺遠山,軟件的事我們也沒有參與,是他主動找到我們,我才一時起了歪念。當時他來找我借錢,我正急於找人接盤,畢竟股票價格再高,只要不脫手都是空的,而那些股民對高位股票都很敏感,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誘發大規模出逃,我沒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拋出套現。本來沒想害他,我給他支了招,如果他運氣好,也可以找到下家接盤,這樣他不僅能賺到一筆錢,還能全身而退,股市本來就是要拚運氣和能力的,既然想賺快錢,就不可能沒有風險。可沒想到一切發展得太快,泡沫堆得太高,證監局盯上了,他受不住壓力最後選擇了自殺。”
黎重說的真誠,饒是傅聞璟也分辨不出這些話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黎重見傅聞璟仍對自己抱有懷疑,無奈搖了搖頭,“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已經這把年紀了,一生的事業都灰飛煙滅,也不可能東山再起,我和傅遠山畢竟兄弟一場,你是他兒子,我何必再騙你?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如果真的是我把他推下樓的,就讓我全家不得好死。”
黎重這個誓言發得歹毒,傅聞璟知道他很愛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把家人拉來起誓,倒不見得會是假的。
傅聞璟低聲說,“殺人就要償命,不管用的是什麽手段。用刀殺是殺,把人逼死也是殺。”
黎重臉上神情淒然,“你說的不錯,其實這件事後,我就再也沒睡過一個好覺,總是想到遠山,我是真把他當兄弟的,可惜當時恆隆迫切需要回血,否則那些樓盤真的爛尾了,最慘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買了樓房的老百姓,是那些做了工程卻顆粒無收的建築商,是那些拿著暫住證的民工和臨時工,他們早出晚歸辛苦一年,每月只有三百元左右的工資收入,年底了卻拿不到自己應得的錢。公司沒了就沒了,這些人該怎麽辦?為了我自己,我可以無所謂,可我後頭站著太多人,倒下去後他們也會屍骨無存。”
“別說的這樣好聽,這不過是你替自己拭去軟弱和不安的借口。”
“我說錯了嗎?做到現在這個地步,牽一發而動全身,恆隆破產的影響,你不是也看到了嗎?我一個人活了幾十年,該享受都享受過了,也活夠本了,我早就可以兩手一拍賣了公司,回家養老,舒舒服服地享受。可我不能,恆隆離不開我。”
傅聞璟冷笑了笑,“你如果一直踏踏實實,老老實實地做事,不去找捷徑,貪欲膨脹,怎麽會出現這麽多不良影響?老來昏聵,是你的貪婪、自大、愚蠢浪費了這麽多的資源,拖了無數人下水,害的他們傾家蕩產。而現在你卻要將你的失敗和罪孽,歸因到他們身上?”
傅聞璟這句話說完,黎重手一抖,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杯。當啷一聲,杯子沒碎,茶水卻流的滿桌都是。
黎重不顧茶水滾燙,把杯子扶起來,可惜已經晚了,杯子裡頭水流盡了,空空如也。
他怔了怔,歎息一下,後倒在椅子內。
爭來搶去,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當年他設計了傅遠山一場,現在傅遠山的兒子設計了自己一場,很公平。
當初他利用了傅遠山對自己的信任、對失敗的畏懼和對成功的執念,現在自己也因為不肯松手,一步步陷落,到最後一敗塗地。
弱肉強食的資本市場,沒有誰能全身而退。勾心鬥角了一輩子,泡沫下沒有幸存者,一切都淪為泡影。
他早知道自己做錯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認,不願回首。
他從來不怕死,自認為和傅遠山、沈文鴻一樣,他們三個都是理想主義者,有足夠的敏銳、天賦的才華、絕佳的毅力,可以為了理想而忍常人之不能忍,成常人所不能成。然而在拚搏向成功的路上,他們一路拋棄了太多東西,迷失在凱歌與掌聲之中。到最後他站到了高處,就必須勸服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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