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得也不錯,舅舅終於不逼我學習了,現在還算輕松,除了醫院的床板有點硬。
......
雖然不想說太煽情的話,可你見到這封信,我應該已經不在了。李錦程,我告訴你啊。不管你現在是什麽心情,都不要為我難過。
你也許不知道,每次發病的時候,死是我在疼痛中唯一渴求的事情。
死對於我來說,不是件痛苦的事情。我總算是解脫了,我舅舅也是。
說到我舅舅,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
喜歡他,會是一件很倒霉的事情。
但現在我才發現,被他喜歡,也是件很倒霉的事情......李錦程,我覺得你以後要倒大霉了。
不管怎麽說,你都不要哭,不要為我難過,我只是該去我應該去的地方了......希望不要再另外一個世界見到我的“媽媽”。
說起來唯一遺憾的事情,大概就是沒能走之前再見你一面吧。
李錦程,不要為了我難過,更不要為了我舅舅難過。
希望你能長命百歲,永遠不死哈哈......把我的這份也都活回來吧!
......
在信的結尾,柏成鈺畫了一個笑臉。
輪廓畫成了橢圓形,依然不影響這個笑臉笑得燦爛。
在放聲大哭前,李錦程把信放回木箱,生怕眼淚打濕了這唯一的念想。
第七十六章 自私
柏騰在陽台把半包煙抽乾淨了,回頭透過玻璃推拉門看向客廳。
已經聽不見李錦程的哭聲了,只見他低著頭,眼窩的陰影遮著情緒,整張臉是紅的。
柏騰把滿滿當當的煙灰缸倒入垃圾桶,洗淨手後撫了兩下大衣外套。想把身上的煙味撣走,又覺得有些掩耳盜鈴的意思,早知如此還不如不抽。
回到客廳,李錦程已經平定情緒,面前木箱的蓋子也已經蓋好。
“這個箱子,我可以帶走嗎?”
柏騰“嗯”了一聲,“成鈺交代過我,本就是留給你的。”
“那為什麽現在才給我?”
李錦程抬頭看他,眼白發紅,眉頭皺著,發啞的聲音帶著幾分銳利。
柏騰鮮少,或者說沒看過小孩的這幅面孔。
一時愣住,輕輕啟唇,沒能說出話。
“成鈺的病,是突然惡化的?”
“嚴格來說,不是。你們一起上學的時候,他身體就不太好了。後來去了米蘭,請的頂尖的醫療團隊和營養師......最終我們沒能等來奇跡的發生。”
“奇跡。”李錦程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睫毛尖動了動,“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奇跡,就算真有奇跡,比起生的奇跡,我想成鈺想要的,應該是另一種吧。”
柏騰不懂。
李錦程卻沒有告訴他的打算,搬起箱子準備要走。
“我送你。”
“不用了謝謝,我叫了網約車。”
柏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不敢太用力。
不僅是聲音語氣,恨不得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地:“小錦程,我知道你心裡還怪我,埋怨我。當初為什麽走,為什麽騙你我要結婚......太多的事情,其實有很多原因,我可以慢慢解釋給你聽。那時候成鈺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叔叔只是不想讓你難過,我——”
聽到最後一句,李錦程繃著的神經一秒扽開,幾乎是吼出聲:“算我求你,不要再說了!”
他用力掙開柏騰的手,箱子不慎摔在地毯上。悶重地一聲,一些東西掉落出來。
有半個相框露在外面,暖黃的燈光映在玻璃框上。
相片上的柏成鈺穿著病號服,臉頰雖有些凹陷,但很有精氣神,笑得露著小虎牙。他身後坐在陪護床上的是李錦程,手裡拿著削皮刀。模樣比現在要稚嫩得多,頭髮卷卷,臉氣鼓鼓。
他記得那時剛認識柏成鈺不久,柏成鈺因病住院,他第一次來看望他。
柏成鈺非要拍他,李錦程不許,但還是留下了這樣一張照片。
也幸好留下了。
李錦程眼圈通紅,聲音難免哽咽,“成鈺想要的‘奇跡’不是病能痊愈,能多活十年、二十年的奇跡。他等待的奇跡,是希望你這個舅舅,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舅舅,不是因為對於他母親去世的愧疚,義務的贍養責任撫養他,而是能真正地把他當成親人,真正地喜歡他......能看一看你的心。”
他深吸一口氣,右眼的淚滑出眼眶,“我也一樣。”
“小錦程,我——”
“我沒能等到,成鈺他沒時間等。”
李錦程抬起袖子,用力地擦了下眼睛。
他討厭情緒化的自己,可現在卻控制不住,也控制不住眼淚。
“幾年前是我不懂事,借著年齡小,厚著臉皮纏著你。柏叔叔覺得我只是孩子,分不清什麽是崇拜和喜歡。所以為了我好,選擇再也不見我,連一封信,一通電話都舍不得給我。”
“成鈺的身體不好,病很重。就連去世你都瞞著我,為得是不讓我難過。”李錦程越說越激動,聲音都在抖,“可是柏叔叔,我想問你。難道我的人生裡只有你一個人嗎?我不能有選擇的權利嗎?”
想到那封跨越大洋的電子郵件,柏成鈺結尾那句“李錦程,我想再見一見你”。
淚水模糊視線,他哽咽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為什麽不讓我再見一眼成鈺,他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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