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外的世界是另一種喧鬧,充斥著急躁和忙碌的汽車鳴笛聲。
柏騰低頭細細地打量他,深邃的眉眼又變得溫柔,“長高了,還是太瘦。”
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捉李錦程垂在身側的手。
李錦程預見性地將手背在身後,稍稍後退了一步,落了空。
身旁有車突然停下,輪胎的摩擦聲刺耳嘈雜。
“柏叔叔。”李錦程抬頭看他,半張臉映著一旁旋轉燈牌變幻的光,“我二十一歲了,不是小孩子了,可以來這種地方。”
背在身後的手,中指彎曲疊在食指上。
“也不喜歡你了。”
柏騰僵住的手,遲遲沒有收回。
“我朋友在等我了,柏叔叔,再見。”
李錦程沒再看他的臉,繞過柏騰,徑直走向酒吧,江榆正站在門口抽煙。
見他過來,江榆把煙按滅在門口垃圾桶上煙灰台,和他一同進去。
“這是你叔叔啊,長得好帥。”
“不是。”
李錦程順著眼,“是我初戀。”
江榆愣住了。
對李錦程來說,喜歡柏騰並不是件難以啟齒的事情。
他喜歡柏騰,暗戀柏騰,爬過柏騰的床。
柏騰不要他。
第二章 初見
李錦程第一次見柏騰,是他來淮蔭市的第一年,還沒過十七歲的生日。
他中考以全縣第一的成績,爭取到淮蔭實驗中學的考試名額。隨後在入學考試中,又以第二名的成績順利進入實中。
他近乎科科滿分,與第一名的差距在面試時的英語口語上。二十分,一分沒得。
不是因為口音問題,而是他有語言障礙症,俗稱口吃。不僅不會斷句,一句流利的長句子也說不出。
這在李錦程意料之中,所以他盡可能地拿夠別科的分數。
李錦程的姐姐李楠,收到弟弟的入學通知時,高興得一晚沒睡著覺。天一亮就叫起李錦程,說帶他去淮蔭市。
聽村裡人講那裡是大城市,在電子廠打工一個月能有六千塊。比家裡掙得多,最重要的是能照顧李錦程,供他讀完高中,再讀大學,讀研究生......
於是在距新學期三個月前的某天清晨,李楠把身上所有的現金,放在酗酒還未醒來的父親枕邊,帶著李錦程坐了八個小時的長途汽車,來到了淮蔭市。
通過同鄉姐妹的幫忙,他們在城中村租了房。
五百塊錢一個月,只有一間,沒有裝修,中間吊了個簾子,隔開了姐弟倆的空間。
淮蔭市的消費水平很高,他們雖不亂用錢,生活還是拮據。看著三天一倒夜班的李楠,李錦程決定瞞著姐姐去找一份兼職,掙一點買菜錢也是好的。
李錦程雖未滿十八周歲,但戶口本上多報了一歲,名義上已經成年。
那時他們村裡的人普遍這樣的思想,多報年齡,可以早娶媳婦,早出去務工,早領一年老人補貼。
於是這天周末下午,李錦程攥著剛照不久的身份證,坐上了最近的一班公交車,目的地是市中心的金街。
之所以選擇去這裡,一是他並不熟悉市區,不知道去哪裡找一份工。
二是來時他和姐姐乘坐的三輪車上,頭頂的風扇嗡嗡吹著,司機老頭告訴他們:“在這淮蔭市啊,最富貴的人在金街,最窮的人啊,也在金街。”
李楠問:“為什麽這麽說呢?”
司機老頭笑了兩聲,說:“那兒錢多唄。”
李錦程決定去金街看一看,也許他這樣的窮人,也可以賺到一點錢。
公交車到站,又往裡走了五百多米,才真的算是到了金街。
明明沒有分隔帶,也沒有劃界限,可這裡好像自然而然地與周遭世界獨立開。
街道沒有想象中的寬闊,建築並不高聳入雲。
給他的第一印象,是亂。
裝潢各色,高矮不一的店面,讓他感覺亂。這裡的人,也亂。有的人西裝革履,著裝體面。而有的人穿著暴露大膽,不論男女。
只有李錦程自己,蜷曲蓬松的黑發,矮矮瘦小的身體,一件地攤買來的寬大松垮白T恤,一雙開了膠的帆布鞋。
大概是和這裡的人格格不入,不少人睃他一眼。
李錦程有些緊張,他想他應該是來錯地方了。沿著青石的台階邊正準備回去,腳下踩到一張卡片。
他彎腰撿起,撣了撣上面的土。黑色暗花卡片,印著劉先生的聯系方式。底下一行字:日結,底薪一千。
李錦程睜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上面的數字,到底是什麽工作一天可以賺到一千塊錢。
這時,傳來一聲挑逗的口哨聲。
李錦程抬頭,看見一個穿著黑色襯衫,染著黃毛的男人。
他咧著唇角,邁下台階走到李錦程面前。
自下而上地打量了他一番,視線停在T恤前面印著的“Armani”。眼裡露出一絲鄙夷,堆著幾條抬頭紋,“挺有膽兒,成年了嗎,就出來找事做?”
李錦程有些緊張,搖搖頭,又點點頭。
“啞巴啊,點頭搖頭的,問你話呢。”
黃毛“嘖”了一聲,瞥到他短褲兜露出的一角身份證,伸手掏了出來。看看身份證上的照片,又看看李錦程,“成年了啊,長得還挺顯小,不過最近你這款還挺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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