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成鈺一樣,不管十八歲,二十八歲,在我這裡永遠都是孩子。”
“......”李錦程頭垂得更低,聲音悶悶:“不是孩子。”
柏騰隻當他是青春期的男生在捍衛自尊心,不喜歡被人當做孩子,便順著他,“好,好。”
李錦程仰頭看他,唇微微動了動,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車窗外的田野裡昆蟲在叫,訴說著少年無法言狀的滿腹心事。
柏騰開了太長時間的車,精神疲憊,困得眼窩更加凹陷。
李錦程想讓柏騰回家休息,柏騰拒絕了。
考慮到他父親剛剛去世,這時去他家裡打擾不太好,自己在車上休息就好。
小孩怕他休息不好,要回家給他拿枕頭和被子。還沒等柏騰說話,他已經推開門跳下車,隨著“啪嗒啪嗒”的跑步聲,纖瘦的影子消失在夜幕中。
等李錦程再回來,柏騰已經靠在後車座上睡著了。他的頭抵在車門玻璃上,半張臉被月光潤澤,另一半掩在陰影中。
李錦程把枕頭放在一邊,膝蓋跪在車座上,將深藍色的毛巾抻平蓋在柏騰身上。
蓋好之後,他沒立即起身,借著月光,細細地、偷偷地看著柏騰。
略顯的眼窩,微凸的顴骨,眼尾的細紋,和眉間那顆有薄情之意的棕色痣,放在旁人的臉上,可能會成為缺陷之處。
可在柏騰的臉上,每一處都恰如其分,似精雕細琢,構成優越的五官。眉眼間的韻味,像經年存放的紅酒,在啟開那刻散發出迷人醇厚的香。不用嘗,只是聞一聞,便會讓人沉醉。
不知看了多久,李錦程跪得腿發麻。他一手撐著椅背,喊了聲“柏叔叔”。
柏騰睡得很熟,並沒有聽見,呼吸平穩。
車內安靜少間,只聽李錦程平緩的聲音,如約地對柏騰說出第七十九頁的詩歌:“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樹枝無法相依,而是相互瞭望的星星,卻沒有交匯的軌跡......不是星星沒有交匯的軌跡,而是縱然軌跡交匯,卻在轉瞬間無處尋覓。”
停頓須臾,他望著柏騰的臉,垂下的眼睫也掩不住眼裡的傷感:“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不知什麽時候,窗外飄起了細雨。雨漸漸密,敲在玻璃窗上。
像少年如擂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急促的將莽撞的想法拱上大腦。
李錦程支起肩膀,慢慢靠近柏騰,又喚他:“柏叔叔。”
柏騰合著眼瞼,依舊沒有回應。
雨落的聲音在耳邊漸行漸遠,李錦程咬著唇,低下頭,感受到柏騰的氣息消弭在唇際。
其實隻猶豫了幾秒鍾,卻像是過了很久,他最終還是吻在柏騰的唇角。
這個淺淺的吻大概一秒鍾都不到,而在這短暫的吻中,胡茬蹭在下巴帶來的微乎其微的痛覺,像是被放大了千萬倍。
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時,李錦程倏然清醒,唇像是被蟄了一般癢痛難忍。
他身體僵硬,落荒而逃,衝進雨幕中。滿臉冰涼的雨水,混著溫熱的眼淚。
李錦程跑回家,關上了屋裡的門,倚在門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隨後抓過搭著的毛巾,使勁抹臉。雨水都擦掉了,淚水卻擦不完。他把毛巾扔到一邊,趴在床上用被子將身體蒙得嚴嚴實實。
在黑暗中,剛才發生的事一幕幕放映在腦中。心像是被攥著從高空扔下,不斷墜落,卻永遠無法抵達地面。
李錦程知道自己對柏騰做了壞事,很壞很壞的事情。
如果柏騰知道了,一定會不再喜歡自己。
他不可以再做這樣的事情了,絕對不能。
可李錦程想不到,他有一天會對柏騰做了比這更壞的事,柏騰也果真不再要他,可他卻不曾後悔。
生日過後,李錦程迎來了他的十八歲,迎來了新學期。
下課鈴響起,老師又囑咐了幾句,抱著書出了教室。
李錦程正收拾著書包,柏成鈺皺著張臉,站到他桌前,“李錦程,怎麽辦啊,為什麽要開學考啊?”
“現在學,還有時間。”
“那下午去我家吧,你教教我。”
李錦程搖搖頭,“要去上課。”
“補課?就休息半天你還補課啊,別去了,你學習那麽好,浪費這錢幹什麽。”
“不要。”李錦程已經收拾好了書包,繞開他,“我走了,拜拜。”
等走到門口,柏成鈺又說:“你真不來啊,今天下午我舅舅可在家啊——”
李錦程抓著書包帶的手一緊,抿起嘴唇,還是低頭走出了教室。
出了校門,公交車正好到站。李錦程上車刷了公交卡,坐到後排靠窗的位置。他從書包裡拿出了一本裝訂好的打印資料,封皮上寫著“語言障礙訓練教材”。
他是要去上課,只不過是去語言學校。
高二課程變得很緊,隻放周六周日下午半天假。柏騰開學之前給他找了淮蔭市最好的矯正機構,他不能辜負柏騰,要利用好這段時間去上課。
下午兩點鍾才上課,李錦程吃過飯後去圖書館找了個位置,做起之前沒做完的物理題。
隻畫了條輔助線,李錦程有些泄氣地放下筆,趴在桌子上看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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