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屋子不大,大家也不是要定居,勉強能住下就行,打掃起來並沒有費什麽時間。最後我們決定齊幼萱住在我母親的內屋,我和秦月章在客房,許黯然和顧藍山在堂屋裡打地鋪。
倒不是他們倆個讓著我們,主要是顧藍山運氣太差,猜拳三局三輸。
在我們打掃期間,一直都有人在門外張望。有的是幾個聚在一起,看一眼之後又頭對著頭私語,有的則是帶著些農具,裝作路過一般“漫不經心”地往屋裡瞄。
等收拾好已經近傍晚,房子裡早就斷了電,我和秦月章一起翻找了蠟燭出來,又用灶台起火燒熱水。
廚房的灶台並不高,修建的時候是照著我母親的身高做的。石頭搭成的中空灶膛,灶上架著鍋,需要人工往側面開口的灶膛裡添柴火。
秦月章人高馬大的,坐在小馬扎上,看起來像是抱著兩條長腿蜷縮在灶口,可憐兮兮地往灶膛裡塞柴火。
“咳咳!”一股煙灰從灶膛裡面飄出來,直嗆得他後仰。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走到灶台邊,垂眼看著他:“我來添火,你看著水。”
秦月章抬起眼,因為剛剛劇烈的咳嗽,眼睛很潮濕,看得人想摸一摸。他也知道自己對這個不在行,利索地起身,把控制灶火的大任交給我。
我往灶台裡看了一眼,裡面的柴快要燃盡,火都快熄滅了,趕緊往裡面添一捆乾燥的柴薪。
木頭在火焰的吞噬下,發出“嗶啵”的悲鳴。
秦月章守在我身邊,理了理身上的灰燼,輕聲說:“你倒是很熟練。”
我看都不看他:“如果你從小就要做這些事情,要自己養活自己,很難不熟練吧。”
秦月章沉默片刻,說:“那你為什麽要從養父母家裡離開呢?”
我添柴的手一頓,隨即淡然地說:“那裡的人天天對我指指點點,我受不了那個氣,所以自己跑了。”
秦月章卻說:“可這裡的人,不一樣嗎?”
從我們踏進雪花村開始,每一個的表現都稱不上友善。那些我的叔伯嬸嬸,兄弟姐妹,躲著我卻又在議論我。
哪裡不一樣呢?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為什麽會厚著臉皮回到這裡來?
秦月章又溫聲重複了一遍:“所以,當初你在養父母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麽,你會選擇獨自一個人跑回來?而且還是在養父母家裡呆了三年之後。”
明明已經平安度過了三年光陰,應該適應了新的生活,卻突然選擇離開。
“你不懂。”我搖了搖頭。
“我對你的那些經歷感同身受。”他故意把“感同身受”四個字咬得很重,像是故意強調什麽。
“砰!”
他話音落下,我手上用力,柴火猛地撞進灶膛裡。
或許是不美好的回憶讓我煩躁,還有秦月章實在多管閑事,我站起身,冷然說:“關你什麽事?”
秦月章愣了愣,解釋道:“我只是想……”
“我和你有什麽關系?”我截然打斷他,微仰起頭直視著秦月章的眼睛,“我們只是合作,等脫離雪境,我們就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了。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這句話是在告訴他,也是在告訴我自己。我不需要他同情,因為比被人同情更可怕的是,在我接受了他的同情後,他卻利落地轉身而去。
那會顯得我很可笑,像個拿自己痛處引人注目,卻最後又失敗的蠢貨。
秦月章臉上還沾著飛灰,顯得很狼狽。更狼狽的是在聽完我的話後,他不可掩藏的失落和錯愕。
我不想探究他在想什麽,又在失落什麽。我和他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一個不可能相交的人花費心思,是不值得的。
但廚房的氣氛讓我有些喘不過氣,我轉身要走,肩膀上卻被他一把按住。
“晏如,你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嗎?”秦月章的聲音冷了下來,不似以往。
他一向是理性冷靜,我還沒聽過他這樣的語氣,抑製不住的森寒。
我要掙開他的手,沒想到秦月章卻不放,反而改為鉗住我的手臂。
一股怒氣湧上心頭,還有我自己也說不清的酸楚,我回頭怒視他:“難道我說錯了?”
“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麽多,你卻說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在你心裡,我是不是就是個不太稱手的工具?”
“不是!”我脫口道。
秦月章眼睛裡驟然亮起一絲光,而我迎著這光亮,粲然一笑,又輕又慢地說:“你是很稱手的工具。如果不稱手,我早就讓你在列車的廢墟下被壓死了。”
我說完,擒在我臂上的手立時松開。
秦月章面上有一瞬的空白,那光刹時熄滅了。
原來踩碎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我微笑不變,說:“哦,我不會讓你這麽快脫離雪境的。你剛才說你對我的經歷感同身受,我可太高興了。嘗嘗被所有人孤立厭惡的滋味,秦顧問,這就是一開始,我們要讓你參與暴雪的目的啊。”
秦月章,你一開始,就是我要報復的對象。
“你們?”在這個時候,他還能抓住我話裡的重點,“有人在幫你——而且是他引我參與了暴雪。”
再說下去,他肯定能猜到那個人是誰。我深吸一口氣,轉身要走。
這一次,秦月章沒有再挽留我。只是在我要跨出大門的時候,他低聲歎息般說:“我只是想幫你,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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