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藍山摸了摸鼻子,說:“怎麽都這麽不客氣呢?好歹不是親戚也是鄰居的。”
許黯然深深歎了口氣,說:“一個沒有了父母的少年,是最容易成為所有人欺壓的目標的。因為用他來發泄憤怒和生活的不愉快,是最廉價又不需要擔心後果的。”
“走吧。”我戳了戳秦月章的脊背。
他卻用很低的,只有我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對不起。”
我愣了愣,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道歉。
秦月章沒有解釋,踩著小道往前走了。
村莊裡有兩塊很大的池塘,其中有一塊就是我父親晏安德年輕時挖掘的。村裡很多人會在池塘裡洗衣服,也算是造福了大家。
可惜現在,他的劣跡還在村莊裡回響,所有人都遺忘了他曾經的好。
池塘往上是一小塊還算肥沃的土地,我母親曾經在這裡種我喜歡的西紅柿,而我的家就在這塊土地的上方。
農村的土地意識是非常強的,每一塊土地都有著它名義上的支配者。現在,這片曾經屬於我家,或者說到現在為止,名義上依舊屬於我家的土地上,卻生長出了令我陌生的農作物。
一個頭戴草帽的男人正在地裡乾活,褲腿高高地挽著,露出乾黃的皮膚。
他看到我們,很驚訝地說:“晏如,你怎麽在這裡?不是跟著陳大鴻走了嗎?”
秦月章已經很習慣了,直接說:“我帶朋友回來看看。”
男人拋下鋤頭,略帶尷尬地左右擺了擺手,草帽寬大的帽簷把他的臉藏進了陰影裡。
“這個地……我看你屋頭已經沒得人了,所以我就自己來種點東西。反正你也用不到,放著不就是浪費。”
他越說越覺得理應如此,臉上的尷尬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坦然。
是的,當年我從我的養父母家裡離開,回到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家時,就是這樣的處境。
像一個病毒,被所有人嫌棄提防。
第50章 自知
2034年6月24日,雨。
果然,只有進了高級部才能真正接觸到暴雪的核心程序。
以前只知道有錨點,原來真正能夠在危險時刻起關鍵作用的,是安全門。
我的安全門代碼……我要設置一個只有我和她知道的數字代碼。
2034年7月21日,晴。
沒什麽特殊。
唯一值得開心的是,今天會議開到一半,許總接了個什麽療養院的電話,急衝衝地走了。
按照許總的風格,會議一開就是一上午,每次都饑腸轆轆。本來以為不能和她一起吃午飯,結果走出會議室時剛好趕上飯點。
2034年12月1日,雪。
今天誤入了一個不成熟的安全門,應該是以前的技術員留下的。
隻搭建了一半的安全門,裡面只有一些前主人留下的字跡,很潦草,像是匆匆寫下來的。
隻依稀能辨認出一個“康”字。
如果不是他的代碼和我的代碼很相像,我也不會走錯。
但是我查看了所有技術員的字跡,沒有一個對得上。這就很奇怪了,這是誰留下的呢?人又去哪裡了呢?
或許離職了吧。
這些獨立於雪境的安全門,就像是樹木主乾延伸出去的樹枝一樣,原來還可以長久地儲存東西。
——
陳舊的房屋迎回了它滿身風塵的主人。
和雪花村的大部分房子一樣,我家裡的房子聽說是我父親晏安德年輕時自己建的,每一塊石磚,每一片青瓦都有他留下的痕跡。房子佔地面積不大,只有六七十平,但勝在敞亮開闊。
因為已經三年沒有人居住,房子的頂上長滿了野草,有的頑強地活著,有的已經乾枯委頓。
木質的門扉一推就開,外面的光瞬間湧進了屋裡。
房子裡沉澱下來的塵埃被驟然驚動,隨著空氣流動,它們在光束裡格外顯眼地蒸騰飛舞。與此同時,一股發霉的味道撲面而來。
“咳咳!”齊幼萱捂住口鼻,劇烈地咳嗽,“好多灰。”
顧藍山右手在臉孔面前扇扇,眉頭深陷:“晏如,你是多久沒有回來了,誒喲——這是什麽……蜘蛛網?!”
顧藍山胡亂地牽扯著裹纏在自己身上的蛛網,表情痛苦嫌棄。
哼,他現在說不出“養老聖地”這樣的話了。
秦月章環視一周,最後與我對上視線。我背對著他們三人,對秦月章微一挑眉。
秦月章心領神會,說:“我之前住在養父母家,雖然不遠,但也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
秦月章果然是知道我過去那些事情的。
他也實在不信任我,還真去調查過我一番。我都能想象得出來,我那個懦弱無情的“養父”是怎麽急著和我撇清關系的了。
顧藍山說:“這麽久沒有回來,能放著什麽重要的東西?”
秦月章故作疑惑:“我也說不清楚,實在想不起來……但是那種感覺很強烈。”
我心裡暗笑。秦月章要是改行做演員,說不定也是條不錯的出路。
許黯然隨手擦了擦桌子,抬手看到指尖已經一片漆黑。他無奈地歎息一聲,苦笑著說:“我們還是收拾一下吧,今天是要在這裡過夜了。”
顧藍山面露難色,但看著他老板都主動挽起袖子乾活去了,他推脫的話也就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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