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平和但卻堅決:“作為父母,我們沒有資格替淵淵接受他的補償。”
在江淵父母的視角裡,他的最後一篇日記,無疑是在說自己被傅識則的優秀壓垮,而他們也不能接受傅識則明明說他把藥吞下去了,而最後江淵是沒有吃的。
就像傅識則壓根沒把江淵的事情放在心上,沒監督他吃藥,沒注意他的情緒,隻追求自己的發展。
在來之前,雲厘出於對傅識則的心疼和保護欲,或多或少對江淵父母有些憤悱,她原以為會面對的是對固執剛愎、怨天尤人的父母。
那樣她可能還有理由去說服自己重提對方的傷心事。
但對方很冷靜,因為從他們的角度看,事實便是這樣的。
雲厘問:“我可以看看他的書嗎?”
“可以啊。”江母很快從剛才的情緒脫離出來,溫柔道,“基本都是輔導書,這裡有幾本淵淵小時候的日記本,你想看也可以看看。”
她從書架上拿出幾個本子,封皮基本都是奧特曼。
江淵寫日記的時間並不固定,大約是每周一次,會記錄那周發生的重大事件,日記大多天真無憂,裡面寫了很多自己成長的趣事,也有許多傅識則的身影。
在這些日記裡,雲厘隻讀出了一個信息。
——江淵將傅識則視為弟弟。
雲厘翻了翻,到大一結束,日記就中斷了,在那時候,他的日記裡幾乎不存在消極的情緒。
她頓了下,抬頭問他們:“學長上大學之後就不寫日記了嗎?”
江淵的抑鬱症應該是出現在博士階段。
“我們把他寢室的東西都帶回來了。”江母看起來也有些疑惑,“我和他爸爸沒找到別的日記本。”
雲厘想了一會兒,問她們:“學長有電腦嗎?”
“有啊。”江母立即拉開抽屜,裡面放著一台很厚的筆記本,旁邊整齊放著一些紀念品,雲厘留意到裡面有個Unique標志的東西。
“這個是淵淵參加的戰隊,淵淵參加這個戰隊拿了好多冠軍。”提起江淵的舊事,將東西遞給雲厘時,江母眼中閃爍著些許驕傲。
看了一會兒,雲厘才意識到,這是個U盤。
接口處有非常明顯的使用痕跡。
“阿姨,要不我幫你找找吧?說不定能找到學長後面幾年的日記。”
江淵父母看起來並不是常使用電腦手機一類的人,聽雲厘說幫他們找日記,朝她連聲道謝。
開電腦花了相當長的時間,老式筆記本卡頓得厲害,雲厘耐心地等了幾分鍾,出現的桌面是一架無人機的圖片,她愣了下,是雲野帶走的那架無人機。
沒來得及深究,雲厘直接將U盤插上。
U盤裡沒有其他東西,隻放了一個word文檔。
雲厘點開,發現裡面是江淵大二以後的日記。
他的日記頻率下降,大約變成一個月一次,雲厘快速地掃過去。日記的後半部分記錄了從大四開始他的經歷。
巨大的落差感和壓力來源於他的科研生活,江淵開始變得越來越忙。盡管工作勞碌,他的導師依然不斷擠壓他的個人時間,也數次對他進行嘲諷打壓,無論是在生活,科研還是工作方面。
一開始江淵以為能通過自己的能力扭轉這個局勢,但導師全方位剝奪了他的時間和成果,他會讓江淵幫自己帶孩子、買飯、買菜等等,他將江淵所有的產出視為垃圾,但轉頭又把成果的署名權搶走,如果江淵不同意就用退學威脅他。
江淵向學院舉報,給校長寫信,然而都沒有起到效果,甚至會進一步招致導師在公開場合的辱罵。
自信和意氣風發被一步步消磨,變得殘破。然而,父母對他抱有極高的期待,甚至指望他能當個教授,改善家裡平凡的經濟環境和社會地位。
每每舉起電話想傾訴一番,聽見父母殷切的問候後,他隻好憋了回去。
“我這一切都挺好。”
從第一年開始,江淵就已經難以接受,他極度痛苦,想改變這一切。但實驗室其他人都默默地忍受著,他是裡面反抗最激烈的一個。
獨自反抗的他,卻像是個跳梁小醜。
很快,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無能,是自己不能平衡所有的事情,是自己不能讓自己的導師滿意。
他偶然和父母提過退學,但引起了他們的強烈反對。他早期和傅識則吐槽過一些,後來怕傅識則覺得他無能,便將所有的事情都壓在心底。
在這幾年的日記中,偶有快樂的片段,都是和自己的好兄弟去參加比賽,去打球,去爬山。
……
【感覺這輩子最幸運的兩件事情,一件是爸媽很愛我,另一件是有個好兄弟阿則。】
【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去看心理醫生,結果確診抑鬱症了。更難過了,很對不起爸媽。但想到無論我自己發生什麽事情,阿則都會幫我照顧爸媽的,總歸還是一件幸運的事。】
……
【吃藥還是有用的,很少去想那些消極的事情了,馬上要參加比賽了,今年應該又能拿個冠軍。】
……
【最近好一點了,老板好像有放過我的念頭了,和我說好好寫文章,吃了藥後注意力很不集中,我打算停一段時間的藥,先把手上的文章投出去,達到博士畢業要求後再繼續吃藥。爸媽和阿則肯定不會同意,阿則天天杵在辦公室門口盯著我吃藥,像門神似的,要被他發現我沒吃藥立馬翻臉了。唔,大家都很關心我,所以我也不想讓大家失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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