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見過一面, 便很難忘記。
況且, 那妖狐不同於尋常的妖獸, 待長寧親近非常,時時跟在她身側不說, 遇到任何險況, 都擋在她前面。
可他身上仍帶有妖獸的劣性, 行事偏執且凶狠。
某次宗內大比後, 某個輸給長寧的弟子心中不服,私下和同門說了些鄙夷長寧出身的汙言穢語。
卻恰好被路過的慕辭聽到。
那一回,若非長寧及時趕來,那弟子幾乎要被瘋魔的慕辭生生打死。
像是知道自己惹了禍, 慕辭站在長寧身前,神情忐忑,眼尾因怒意洇的紅還在,此刻卻顯得有些可憐兮兮。
“阿寧,是我做錯什麽了嗎?”
他睫羽輕顫,語調有些委屈。
“可是他那樣說你,他竟敢那樣說你……若重來一回,我還是不會饒他。”
見他眼眸裡盛的認真,似星海明澈,長寧有些心軟,不忍再說出什麽責備的話。
只是在回到居所後,告訴他,日後不能再隨意對宗內弟子動手,更不能下那麽重的手。
慕辭不明白,蓬松柔軟的大尾巴一掃一掃,神情有些迷茫:“即便那些人說對阿寧不好的話,也不可以教訓他們嗎?”
長寧摸了摸他的耳朵:“可以將那些人記下來告訴我,讓我去找他們算帳。”
玄清師尊不喜歡慕辭,又或者說,他是不喜歡慕辭跟在她身邊,和她這樣親密。
此番阿辭將弟子重傷的事,是她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若再有類似的事發生,師尊恐怕要更容不得阿辭了。
像是知道長寧的顧慮,慕辭很乖順地點頭,毛絨絨的大尾巴輕輕蹭了蹭她的腰間:“我不會讓阿寧為難的……”
“若他們不容許我跟著你,要將我趕走,那我就趁他們不注意,再偷偷跑回來,藏起來不讓他們找到。”
他的確能做得到。
慕辭有一樁特殊的天賦,能夠穿過世間任何結界封印,且不會讓人察覺。
即便是乾元宗引以為傲的護宗陣法,他亦視之如無物,經常悄悄溜出宗,給長寧帶回新奇話本、凡間美食和一些有趣的小玩意,還給她講宗外聽到的逸聞趣事,哄得她展露笑顏。
長寧知道,她的小狐狸很厲害。化形前便很聰明,化作人形後,更是天賦絕佳,修行速度堪稱一日千裡。
還是她害怕過分矚目,引得更多不懷好意的人窺探,才讓慕辭掩藏了天賦,遮掩了修為。
於是,許多弟子便對他存有輕蔑,隻當他是憑著副好容貌,靠魅惑留在長寧身邊。
可在那一回,慕辭將一實力不弱的弟子重傷後,宗內關於他的傳言順刻轉向,某些人心中仍有些不屑,卻再不敢在明面上表露。
誰都不願意去招惹一個瘋子。
有人暗地裡竊竊私語,“我瞧他哪裡是隻狐狸,分明是長寧所養的一條瘋狗,慣會咬人……”
長寧聽了那些傳言,很是生氣,可慕辭卻渾不在意。
“只要不牽扯阿寧,他們怎麽說我都沒關系。”
長寧心口悶悶的,很認真地告訴他:“他們說的都不對,阿辭不是別的東西,阿辭是我最重要的人。”
真正重要的東西,是搶不走的。
後來,裴柔將她的東西一樁樁搶走,將那些曾經愛護她的人一個個奪走……
可慕辭還在她身邊。
搶不走,奪不去。
“她讓阿寧傷心了,我去殺了她好不好?”
長寧頭一回因裴柔受罰,夜裡悄悄躲在被子裡哭時,被慕辭發現。在知曉一切後,他眸中情緒沉得驚人,眼底是抑製不住的戾氣。
長寧慌忙擦乾眼淚,抱住安撫他,不許他去。
她同樣厭惡裴柔,可裴柔不能死。
天生靈體對乾元宗那般重要,若阿辭真的殺了裴柔,玄清仙尊定然不會放過他。
況且,天生靈體是邪魔的克星,不僅能鎮壓魔印,更於天下安定都有著深遠的意義。
她不能只因為自己的委屈,便做出斷送盛世太平的事。
護佑蒼生,顧全大局。
這是玄清仙尊一直來對她的教誨,長寧將之記在了心裡。
因此,後來的許多委屈,她都是咬碎牙默默忍受。
有時候實在委屈難受,她便告訴自己,看,至少還有阿辭陪在她身邊,至少還有阿辭一直對她好。
她並不是孤身一人。
她反覆向阿辭強調,不要動裴柔。
她不在意自己因裴柔受罰,卻害怕阿辭因為裴柔受到傷害。
可若是時光倒回,她知道這樣的隱忍退讓,換回的是那樣的結局,她一定一定會殺了裴柔。
哪怕賠上她自己的命。
……
在宗門中跌落入泥,成了那路旁野草,長寧便真如野草般堅韌,即使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依舊忍耐苦難,努力生長,活出了另一種燦爛。
她想,再過些日子,等裴柔玩膩了,等玄清仙尊徹底厭惡了她,她便想辦法帶著阿辭一起逃離宗門。
去哪裡都可以,多遠也沒關系。
只要能遠離這片帶給她無數陰霾的土地。
可即便是這樣小的幻想,卻在那一日,被狠狠地、用鮮血淋漓的方式撕破。
那是一次抓捕邪修的任務,地點在毋虛山附近。
在搜尋過程中,長寧偶遇了簇擁下眾星捧月的裴柔,面無表情想要離開時,裴柔卻追上來,柔柔弱弱地表示想跟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