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回到了寢殿。
床榻前,空中的那朵薔薇花色澤淺了些,顯然是怨氣散去了些許。
可同時,數片花瓣凋落下,意味著,她這次的嘗試失敗了。
長寧蹙眉:“竟然不是……”
沒能救下父兄,滿門蒙冤慘死……竟然不是宋扶玉最強烈的執念嗎?
可她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會不是。
無妄之災,滅族之恨,還不夠刻骨銘心嗎?
長寧轉頭問慕辭:“你覺得還有什麽別的恨,可以壓過這樣的仇恨嗎?”
慕辭沉默了一下,才輕聲答:“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恨太過沉重。”
對過分困難的事產生怯懦,是人性。
而這話對於此時的長寧而言,無疑有些難以理解,慕辭頓了頓,換了個更簡易的答案:
“又或許是因為恨著一個人,要比恨著一群人更容易,也更持久……”
長寧眉頭擰得愈厲害:“一個人?”
她回想起那段往事畫面裡,出現過的那些皇室中的人,顯露出些糾結:“可是那皇室好像蠻多人的,她最恨的會是哪一個呢?”
長寧有些苦惱:“只有兩次機會了,也不好一個一個試……”
慕辭突然輕笑出聲。
長寧抬眸看他:“你笑什麽?”
慕辭搖搖頭,神情溫柔:“沒什麽。”
只是覺得你這樣也很可愛。
長寧思考了一陣,打定了主意,“這樣待著也不是辦法,我再去試一次……”
“先試試三皇子是不是。”
慕辭笑了,問:“為什麽是三皇子。”
長寧也說不上來,於是說:“直覺。”
她又覺得這答案或許不太嚴謹,努力思索了下,補充說:“宋三小姐展示的記憶中,關於三皇子的內容有很多。”
能被記住,且記得那樣清楚,本來就是一種執念。
再聯系自己,長寧愈想愈覺得有道理:“能讓她印象這樣深刻的人,是執念的可能很大。”
說著,她便欲再進花中瘴境。
慕辭攔她:“若真是三皇子,你打算做些什麽。”
長寧不假思索:“當然是殺了他啊、”
她話未說完,意識到什麽——
“可是宋扶玉明明已經殺了他啊……”
那她再殺一次,好像也沒有什麽意義。
長寧眸中升起些茫然:“難道不是三皇子?”
慕辭搖頭:“阿寧,我並沒有說你是錯的。”
相反,他突然理解了,宋扶玉為什麽堅信長寧能讓她解脫。
長寧又想了想:“難道說,不是殺他,而是救下他?”
這一猜想剛出口,長寧兀自搖搖頭:“不對,這樣深的仇恨面前,宋扶玉不可能不想殺他。”
無論三皇子自身是否願意,他身上都背負了宋氏滿門的血債,是怎樣都洗不清,消不去的。
長寧再次陷入了深思。
慕辭沒有打擾她,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半晌,長寧眼眸有亮光閃過:“我知道了……”
-
另一邊的宋府。
裴照獨身待在廂房中,朝那薔薇花中注入了一縷靈氣——
瞬刻,瘴霧襲來,將他拉入了幻境中。
然而,出現在他的眼前的場景,卻並非是與宋扶玉相關的……
而是,他自己的過去。
此時,他出現在了邀月殿前,看著遠處的自己焦急地奔來。
那是過去的他。
帶著十足的少年氣,意氣風發,愛恨都明快。
理智告訴裴照,他應該盡快退出這幻境,可不知為何,像是有什麽絆住了他的腳步,他停在原地,半步未動。
他看著少年意氣的“裴照”闖入殿內,氣喘籲籲的,卻仍昂首去問那殿上的人:
“師尊,為什麽?”
殿中高座上,“玄清仙尊”仍是嚴肅凜然的模樣,看著直接闖進來的“裴照”,眉頭緊擰:“裴照,你的規矩呢?”
“裴照”卻仍倔強地昂著頭,一定要問:“您為什麽要給阿寧定下那樣的婚事?”
面對他的質問,“玄清仙尊”神情半點未變:“阿寧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我作為師父,替她定下婚事,有什麽不對嗎?”
見“裴照”神情愈發激動,“玄清仙尊”冷冷看他:“你覺得不滿,到底是因為你師妹定下了婚事,還是因為……”
“與她定下婚事的人,不是你。”
“裴照”面色微白,面上有被揭穿心事的難堪,亦有忿忿與不服。
他咬著牙,艱難地問:“那憑什麽,會是江衡……”
“玄清仙尊”語調平靜:“就憑江衡是臨城江家的少主,嫁給他,長寧便是臨城的少主夫人。”
“他是最合適、也最好的選擇。”
“裴照”眼眶微紅,忍不住反駁:“可阿寧根本不喜歡他……”
“我身後也有重劍山莊,並不比江家差,阿寧和我在一起,也能過得很好……”
“這只是你的以為罷了。”
“玄清仙尊”冷冷打斷他,
“你以為你家中人真的會同意你娶長寧?”
“玄清仙尊”看向他,眉眼冷厲,沉聲警示:“對長寧而言,你是師兄,也只會是師兄。”
“你明白嗎……”
裴照站於一側,怔怔地看著這發生在過去的一幕,竟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