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卻告訴我,小姑娘要做自己的依靠,要多學些本事,要去更多的地方看看。”
“去的地方越多,看得越高,望得越遠,那些俗世的煩擾便會少許多。”
宋扶玉眼裡浮現向往,卻只能遺憾地輕歎,“只是可惜,我沒有機會去一一履現了……”
“這些年往往複複,一遍遍經歷著同樣的仇恨……真的好累,好痛苦啊。”
她釋然一笑,“現在,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伴隨著劇烈的震動,水榭褪色,塵煙四起,宋扶玉深深地看著長寧,像是要將她鐫刻入眸中。
她輕聲道:
“阿寧,你一定一定要幸福快樂。”
-
隨著虛渺的尾音落下,宋扶玉身影轉淡,就這麽消失在了塵煙中。
與此同時,瘴境轟然破碎,重新展露在眼前的,仍是那片肆意搖曳的薔薇花海。
長寧怔怔地站在原地,還沒有從幻境中緩過來,卻突然被抱了個滿懷。
少年宛若一團火,熱烈且急切地朝她奔來,囫圇將她抱住,圈著她的手在發顫。
“阿寧……”
慕辭聲音沙啞得厲害,仿若洇著淚意,他一遍遍喚,“阿寧,阿寧……”
長寧愣愣地接受著這個擁抱,眸中有不解,卻在與少年一雙泛紅的淚眼對上時息止。
怎麽又哭了啊?她想。
右腕藏有長劍的烙印在發燙,仿若在催促著她什麽。
長寧頓了頓,動作有些生澀的抬手,指腹輕輕地擦過慕辭泛紅的眼尾。
“不要哭。”
一旁的眾修士望著這一幕,皆是緘默不敢言,只是看向慕辭的眼眸裡,是難掩的驚愕與複雜。
在方才瘴境散去,長寧不知去向之時,原本氣息內斂的少年像是變了一個人,周身繚繞著濃鬱的戾氣,宛若瘋魔一般,朝著那虛空中砸去。
一下又一下,帶著震天撼地一般的可怕力道,仿若要將這片虛空都震碎。
簡直就是個瘋子。
許是那雙浸染猩紅的眼,又或許是那幾若魔怔的瘋狂,剛從瘴境中逃過一劫的眾修士根本生不出上前阻止的想法。
那樣的瘋勁,甚至將陷入昏迷的裴照都震醒,他剛睜開眼,看到的便是慕辭瘋狂的模樣。
與那雙帶著嗜血煞氣的眉眼對上,一瞬間,裴照竟有些毛骨悚然。
原本在他眼裡眉目平淡的少年,面目竟一點點變幻,仿若在白紙上堆疊色彩,使那雙眉眼逐漸染上近乎勾魂攝魄的穠麗。
而在虛空破碎,長寧出現後,少年那一身嗜血戾氣竟瞬刻散去,化作了一個溫順且依戀的擁抱。
望著這一幕,心驚之余,幾乎是下意識的,裴照想到了某個人——
那個……早就死得不能更透的妖物。
正當裴照心亂如麻之際,卻不慎從側面瞥見了長寧的臉……
登時,他腦中一片空白,連呼吸都要停滯。
這張臉,他不可能認錯。
分明……就是阿寧的模樣。
25. 【25】 “再跟,就殺了你。”……
松開那個帶著暖意的懷抱, 長寧稍略低頭,便瞥見了那緊攥成拳的手,指縫間滲出殷紅血絲。
宛若染上血跡的玉器, 叫人心驚於這樣的瑕損。
長寧問:“怎麽受傷了?”
慕辭慌張將手收至身後, 很吞吐地答:“只是在瘴境中不小心弄的……”
他看著長寧,眸中有緊張,亦有擔憂:“剛才沒看見您, 我以為……您遇到了什麽危險……”
尋常的危險自然不必如此,可他知道, 宋扶玉仍沒有放棄將過去告知長寧的想法。
他並不是想剝奪長寧知情的權利。
只是……若阿寧真是用那種辦法回來的,那就一定一定,不能讓她再想起那件事。
長寧想起先前慕辭的緊張,心裡猜到了三分,面上卻仍是平靜:“沒有危險,是和宋扶玉見了一面。”
感覺到慕辭驟然屏住呼吸, 長寧頓了頓, 才繼續道:“她說認識我, 可我不記得她了。”
“我能感覺到。”她語速慢了點, 似若有點茫然,“她大概有點難過。”
她難得多說了幾句, “可我不知道, 那是一種怎樣的難過。”
“我沒有記憶。”
少年沉默一瞬, 輕聲問:“您很在意這個嗎?”
“不。”長寧緩緩道出了那句, 她曾經遲疑,如今卻再次堅定的話語。
“人並不因記憶而活。”
“只是。”長寧聲音輕了些,“看著她那樣難過,我會想, 要是我還記得她,或許她會高興些。”
伴隨著輕微的震感,薔薇花海一點點消散,這意味著這處瘴源即將坍塌。
被傳送出瘴源的那一瞬,慕辭輕聲道:“但至少您現在記住了她。”
他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她會很高興。”
-
大片的血色花海如煙雲散,眾人重新回到了那七槐圍聚的光陣。
此時,原本昏暗的密林霧靄散去,變得明亮許多,那七株槐樹病懨懨的,原本茂密的枝葉盡數脫落,已然化作死樹。
瘴源已散,已沒有留在此處的理由,長寧卻還沒有想好該去哪。
江知夏這時才有機會靠近來,看著跟在一旁的慕辭,她心提起來,緊張得幾乎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