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中一陣轟鳴,幾乎支撐不住站立,牙關打顫,卻強撐著問:“那屍體呢,屍體在哪?”
“怕你哀思過度,便原地將它葬了,沒有帶回來。”
怎麽能這樣呢?
長寧淚眼模糊,幾乎整張臉都被眼淚糊住,她想,怎麽能這樣呢?
真要葬,它也該葬在她身邊。
哪怕是屍體,也該讓她最後見一面……
仙尊說:“阿寧,我知道你很傷心,可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你看,你踏入仙門,得以修習仙法,未來還有得道飛升的機會,怎能隻把眼光放在那小小村落?”
“你是我的弟子,所有人都會尊你敬你……你師兄,還有其他的長輩,他們都很喜歡你,都會對你很好……”
“有這麽多人關心你,愛護你,你為何要為了一隻狐狸這般牽腸掛肚、傷心難過呢?”
長寧拚命用袖子抹眼淚,可整個衣袖都被濡濕,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
她看著那雕梁畫棟的殿宇高座,看那高座上肅容傲然的男人,哽咽著想,他永遠不會明白,她失去的是什麽。
回去後,她便病倒了。
按理說,既已修仙,便不再是肉體凡胎,即便不慎生病,也該很快痊愈才是。
可長寧這一病便是月余,服了數些仙藥,也都沒有要轉好的趨勢。
宗內長老弟子先後前來探望,噓寒問暖,師兄日夜守著她,就連仙尊也時常來看她。
上上下下,皆是一派溫情。
這曾是她過去夢寐以求的,可如今真的得到了,卻只有一種踩在雲端的虛幻感。
身體的病弱,仿若從另一方面促使了她的成長。
她沒了牽掛,亦不再想著回去。
在病愈的那日,她亦成功引氣入體,正式踏入仙途。成為了宗門有史以來,從開始修行到引氣入體耗時最短的弟子。
此後仙途漫漫,時如白駒過郤,竟也無感於年歲漸長。
而就在拜入仙門後的第二十八年,除夕夜,小雪簌簌,半山瑩白。
長寧喝了點小酒,提前離了席,慢吞吞地回居所。
腳踩在綿軟的雪上,仿若踏在雲端,她腳步虛晃,就在將近居所時,突然被一硬物絆到。
撲通摔倒在地,她與那硬物對上,一時呆愣住。
紅紅黑黑的,身上覆滿了雪,已凍僵成了分辨不出原貌的一團……
只有微弱的呼吸尚存。
看著看著,她心跳驟然加快,升起一種難言的熟悉感。
屬於二十八年前,那段封存在心底的記憶再次浮現,長寧顫抖著,將那一團僵冷的東西抱起,踉蹌地朝屋內跑。
用毛毯將它裹住,慌亂備好熱水,將要為它清洗時,長寧才驟然想起,她已修行了仙法,不再是二十八年前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
有更好的辦法,讓它醒過來、好起來。
她紅著眼眶,一點點往它體內輸入溫和的靈氣,細致地修複它體內外受的傷。
最後,卻仍選擇將它抱起,抹上香氣清淡的皂角,輕柔地用溫熱的水將它洗得乾乾淨淨。
躺在柔軟毛毯上的小狐狸,終於顫巍巍地睜開了眼。
它眼神還有些恍惚,可在看清長寧的一瞬,眼眸裡像盛入了星光,明亮至極。
它驟然躍起,連帶著毛絨絨的尾巴、一團撲入了她懷中,發出孱弱的嗚嗚聲。
一瞬間,長寧再次淚流滿面。
她無法想象,它是歷經了怎樣的艱險,才跋涉千山萬水,穿過層層隔障,如此準確地再次找到她……
此時,除夕的鍾聲被敲響,屋外響起此起彼伏的劈啪鞭炮聲,熱鬧非凡。
“聽說,在新年鍾聲響起的那一刻許願,許下的願望都能實現……”
長寧抱著她失而復得的小狐狸,聲音很輕很慢:“那……我想要你陪著我,陪我很久很久。”
她又有些忐忑,“這個願望會不會很難啊……”
小狐狸用尾巴拱了拱她,親昵地在她肩頭蹭了蹭,長寧亦輕柔地撫過它微顫的尾巴尖,語調終於高興起來:
“舊年新月,辭舊迎新……”
“以後你就叫阿辭,好不好?”
……
如此長,又如此清晰的夢境,使得長寧即便仍陷於昏沉中,亦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她的阿辭,也是一隻小狐狸……
29. 【29】 插翅難飛。
夢境定格在了相擁而立的一幕, 屋內暖意融融,屋外落雪簌簌。
瑞雪兆豐年,是祥瑞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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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眼睫顫了顫, 緩緩睜開了眼。
入目是淺灰色床帷, 她蹙著眉偏頭,發覺右手手腕被用緞布細細包扎好,平靠在一隻軟枕上。
而她的長劍, 被放在了軟枕旁邊。
看著那被包扎的手腕,長寧試著用了下力, 可動一下,便是一陣裂痛。
她回想起昏迷前,似乎是拿這隻手扶著劍柄,支撐整個身子直立,她那時一心隻想著不能暈過去,根本不在意是否傷損身體。
這會看, 怕是骨裂了。
這點傷於她而言, 不過是稀疏平常, 放在往日甚至都不會過多理會, 只等它自然痊愈,哪會是要包扎的。
可如今, 卻有另一人惦記著……
正在她微微恍惚時, 屋內傳來細微聲響, 她用左手支起身子, 掀開簾幔看去,熟悉的頎長身影出現在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