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少年壓倒、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後,他瞬刻驚醒,掙脫不成,便毫不猶豫地擊向少年裸露的脖頸。
千鈞一發之際,長劍揮下,扎入他半邊肩頸,中止了那一擊。
汪師兄瞪大了眼,死死地盯著長寧,眸中情緒劇烈變幻,仿若不可置信她會動手。
“……是……不是……”
他嘴裡像是在念叨著什麽,仿若魔怔了一般。
“抱歉。”長寧面無表情地收回劍,“它不想讓你傷他。”
它,自然指的是阿辭。
於長寧而言,這些人並沒有什麽分別,都是於她不相乾的人,他們的死活,她一點不在意。
可阿辭想保護這少年,她便隨了它。
傷口處滲出血,又被紫黑的瘴霧侵蝕,可汪師兄卻沒有顧及傷口,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長寧。
他艱難地喘了一口氣,死死盯著長寧,聲音嘶啞地問:
“你不是她…… 你到底……是誰?”
-
乾元宗。
煙霧繚繞的殿堂上,鶴發長須的老者坐於蒲團之上,閉目靜神。
細微的“哢嚓”聲響起,打破了一室靜謐。
聞聲,老者瞬刻從靜坐中驚起,睜開眼,鋒銳目光掃向殿堂兩側的高台。
數丈高的闊台上,井然有序地擺列著數盞明亮的燈燭。
這是擺放宗門弟子魂燈的地方。
魂燈牽系著弟子命數,魂燈若滅,便代表弟子魂魄消散,喪失生機。
此刻,位於第三行最左處的那盞魂燈,燈芯搖曳,燭光黯淡,顯然是要滅了。
老者飛身臨近那盞燈燭,卻在看到那魂燈狀況時面色驚變。
怎麽會……
只見那燈盞下所掛的玉牌已然破碎,零散在燈盞周圍。
玉牌破碎,已是回天無力了。
“歸一峰,汪留。”
老者念出這盞魂燈主人的名字,眉頭擰起。
這倒是麻煩了,歸一峰那玉琴真人最是護短,出事的是她峰下弟子,只怕是有的鬧了。
只是,魂燈能被送存在此地的弟子,都是宗門核心。
可這汪留魂燈熄滅的速度也太快了些,也不知是出了怎樣變故。
如此思量著,老者一揮拂塵,那盞熄滅的魂燈騰空而起,釋放出無數微弱光點。
光點匯聚,顯現出汪留彌留之際所見的畫面。
那是一片昏暗的枯林,瘴霧沉沉,充斥著濃鬱的死氣。
見此景況,老者原本眯著的眼猛然睜大。
這地方不是那早被封鎖的廢淵禁地嗎?
汪留怎麽會出現在此處?
“……你到底……是誰?”
屬於汪留的聲音孱弱非常,顯然是傷勢極重。
畫面陡移,展露出一截紅色裙擺,色澤鮮豔。
而隨著視角上移,才悚然發覺,這哪裡是什麽紅色衣裙,分明是件被血染紅的素裳。
站在汪留前方的女子一身是血,身形落於昏沉光影間,面目模糊不清。
“我是誰?”
女子稍偏了些頭,聲線清清冷冷的。
她像也很困惑,慢慢垂下頭,露出細瘦的脖頸,脆弱又迷茫。
“我也不知道啊……”
血衣白發的女子,是這片荒涼陰沉中唯一的色彩。
她側著頭,脖頸修長,似上好的冷玉,偏偏露出的半張側臉,仍是模糊不清,像蒙了一層水霧。
畫面前的老者,站於嫋嫋煙霧中看著這一幕,不由脊骨生寒,額角冒出冷汗來。
要知道,魂燈所映照出來的畫面,是可以消去一切遮掩面容的術法與法器效果,展露出真容的。
因此,畫面中看不清臉的……
隻可能是死人。
5. 【5】 她忘記了什麽?
風急天昏,沉雲翻湧,仿若在醞釀著一場暴雨。
街道上空空落落的,大多鋪子都閉了門,唯有幾家客舍門前還點著昏黃的燈。
搖晃的竹簾被掀起,驚了櫃台後店小二的瞌睡。
小二還有些迷糊,揉著眼,去看來人,卻在看清後驚得瞬刻坐直了身子。
來者是兩人,皆是衣衫襤褸、滿身血汙的模樣,仿若剛經歷了一場惡戰。
尤其是其中的女子,即便是這樣的狼狽汙濁下,依舊脊背挺直,仿若一把寒光凜冽的利劍,周身彌漫著冷冽殺氣。
受那咄咄氣勢所逼,小二險些從座上跌下去,手勉強撐著櫃台才站穩。
他哆嗦著問:“二位可是要住店?”
長寧沒說話,點了下頭。
她面色蒼白,眸中半分情緒也無,仿若融不開的冰雪,偏生唇色殷紅若血,予人強烈的視覺衝擊。
與這樣一張臉相對,恐懼要蓋過驚豔,小二隻覺得寒氣從腳底漫上。
他硬著頭皮從櫃台後出來:“二位……二位貴客隨我來……”
……
在將人送入客房後,小二長長吐了口氣,一刻也不敢多留,跌跌撞撞往樓下去。
住進來這樣兩尊大佛,他得趕緊同掌櫃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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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屋裡,長寧便解下了蒙在發上的圍巾,將一頭雪白長發松散開來。
這東西戴著悶,她不喜歡。
還是因為少年說,到了外面,她這頭髮過分扎眼,不定會惹來麻煩,她才勉強遮了。
她不怕與人對上,卻怕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