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意識昏昏沉沉的,嗅著淺淡香氣,躁動不安的情緒逐漸舒緩,慢慢闔上了眼。
感受到懷中人呼吸逐漸,慕辭眼睫微顫, 小心翼翼地環著她, 這才抬起頭, 複看場上哀嚎的眾人, 眼底是一片寒涼。
“臨城的人啊……”
慕辭聲音很低,眉宇間戾氣驚人,
“太吵了, 會吵到阿寧。”
“所以, 都閉嘴吧……”
殘陽落日, 最後一線天光也消失在了地面,一切重歸寂靜。
在第一縷月光映照下,清瘦的身影穩穩抱著懷中人,宛若抱著最珍貴的寶物, 往城池方向走,
相疊的影子落覆於地,遮住了殘余的血跡,他抱著她離開汙濁,一步一步,走向月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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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不要害怕,我在這裡的。”
朦朧的聲音隱隱綽綽,不知是從何處起。
長寧又做了與上回相關的夢。
這一次的夢境中,小狐狸長大了許多,仍是毛絨蓬松的一團,可那尾巴卻胖了一圈,足可以將她環繞。
它比先前還要乖,還要更溫順,長寧去到哪,它便跟到哪,哪怕是進山下地,也半步不離。
身後跟著小紅狐狸的小姑娘,成了鄉野間最特殊的一道風景。
遇上什麽野犬凶禽,它總是最先跳出,將長寧擋在身後。
四周的鄉親們從一開始的不讚同,到後來亦感歎,這小狐狸通人性,是個知恩護主的。
長寧自有意識起,便是孤身一人,既無父母,也無親友,孤零零的,全靠周圍好心鄉親幫扶接濟,才跌跌撞撞地長大。
而小狐狸的突然出現,填補了十幾年來她生活的空缺,如一泓暖流注入平靜無波的乏味生活。
晨起,小狐狸踩著床頭矮櫃,毛絨絨的大尾巴輕柔掃過她的面頰,喚她起床。
午間,小狐狸坐在圓桌對面,搖著尾巴陪她一起吃飯。
午後,坐在小院的藤椅上,小狐狸乖巧地將大尾巴團在她身側,依偎著她曬太陽或乘涼。
有時夜裡打雷下雨,電閃雷鳴,轟鳴刺耳,仿若要將小木屋的頂掀翻,她瑟瑟發抖地窩在被子裡,抱著那團毛絨絨的大尾巴,便能將外界的風寒隔絕在外……
無數個日日夜夜都是這樣,不徐不急,在溫暖中流淌而過。
再後來,長寧在某次進山時,在某個小山洞撿回了一箱子書,這讓她萌生了念書的想法。
於是,白日裡,她找村裡識字的先生習字,夜裡,便點一盞油燈,一字一字地溫習。
而無論到多晚,小狐狸都安安靜靜地窩在木桌一角,烏溜溜的眼睛注視著她,無聲地陪伴著它。
習得足夠多的字後,她有時候會念那箱子裡的書給小狐狸聽。
她總覺得它是能聽懂她的話的。
就如同先前,在它舔舐後傷口瞬間痊愈的事,長寧誰也沒告訴,縱然沒有人教,但她已自然知曉懷璧其罪的道理。
她知道自己的小狐狸很厲害,很特別,是上天送予她的寶物。
寶物要藏好,才不會引來壞人惦記。
可那時的她還不知道,不是所有的惡,都會刻在面龐上。
很久之後的又一次進山,這一次,她撿回來一個傷痕累累的男人。
男人氣質斐然,縱然衣衫襤褸、陷入了昏迷,仍能看出一種上位者的威嚴。
山間夜裡多野獸,她做不出看著男人落為野獸腹中餐的事,於是千辛萬苦,竭盡全力將他搬了回去。
可就在她將男人撿回來的第二日,小狐狸不見了。
長寧心焦不已,上山下野,什麽荊棘旮旯處都尋了個遍,卻都沒能找到小狐狸。
而在第四日,被她救回來的那個男人醒了。
他仍有些虛弱,可睜開的一雙眼卻炯炯,可怕的威壓瞬刻充斥於室,使長寧驚得往後退了數步。
男人坐起身來,打量了一番周遭,目光落在了長寧身上。
“你救了我?”
長寧很忐忑,不知該不該點頭。
而男人盯著她看了一會,不知想到了什麽,聲音和緩了些:“別怕,我不是惡人。”
“我乃天外宗門的修士,不慎受傷才流落到此地,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報答的。”
說著,男人抬手,便有一團白光在手心凝聚,逐漸化作一朵聖潔的蓮花。
長寧何曾見過這樣的玄妙,她看得呆了去,一雙眼睛瞪得烏溜圓。
男人看著她,突然笑了:“你走近些。”
在仙法震懾下,長寧鬼使神差下走近了幾步,男人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長寧嚇了一跳,下意識要掙扎,可男人的力道大得驚人,她如何掙扎也紋絲不動。
像是察覺到什麽,男人面露驚色,旋即松開了她的手,看向她的神情愈見和藹:“你今年多大了?”
長寧不由自主便答:“十、十二……”
“你可願做我的弟子?”
長寧險些咬到舌頭:“弟……弟子”
男人點頭:“我會帶你去天外,教你學習仙法。”
天外……
長寧在村中老者口中聽過,那是仙人們住的地方,靈氣充裕,人人都能活上百歲。
這樣的好事,按理說她不該猶豫,可她確實又猶豫了。
“您能讓我考慮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