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與疲憊感抵抗的瞬刻,長寧便隨著倦意,緩緩沉入了睡夢。
……
“不要!”
伴隨著嘶啞低喃,長寧驟然驚醒。
睜眼坐起,入目是一片昏暗。
她微喘著,仍未從方才那種窒息般的感覺中脫出。
下意識地,她抬手在面上撫過,觸手卻是一片水澤。
這……是什麽?
長寧有些茫然,順著水跡撫去,指尖最終落在了眼眶處。
而那裡,卻是一片濕潤。
她這是……被魘住了?
長寧看著水澤瑩潤的指尖,眸中閃過困惑。
卻如何也想不起來是夢到了什麽,以及為何會滿面水痕。
可這一次她聽到了自己的夢話。
不要。
不要什麽?為什麽不要?
長寧想不明白,便隻當是受了白日江知夏的影響。
而她此時胸口悶得厲害,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繼續躺下去。
若此時是在崖下,她大抵會想找幾隻魔物,在劍與血中釋放壓抑情緒。
可這裡並沒有可供她尋釁的魔物,只是空落落、沒有活氣的屋子。
長寧拿了劍,推門出了屋。
出院門的前一瞬,她意識微動,察覺到門邊某處死角存有細微靈力波動,仔細一看,發覺是道監視的符咒。
若是院裡有人離開,這符咒便會傳遞消息給主人。
見此,長寧眸色微暗,抬手一抹,便消去了那符咒,氣息亦隨之低沉得可怕。
這些人監視她,是想要做什麽呢?
果然,是她對惡念的感知減退了麽……
長寧心裡說不出什麽滋味,又恰好胸中一腔鬱氣,便循著那符咒上的氣息,一路找了過去。
氣息最終匯聚在正院,院門落了鎖,院牆頗高。
長寧在直接闖入和翻牆進入中糾結一瞬,最終選擇了第二種。
她身姿輕盈,隻消足尖輕點,衣袂飄揚,便越過院牆,下至了院內。
也不知這宗門是如何想的,竟連個結界也未布置,院牆竟就是普通的院牆。
難道是什麽刻意引誘她入的陷阱?
長寧蹙著眉,戒備之時,卻聽到了屋內傳來的交談聲。
“如今只有我二人在,你今天帶回來那姑娘有什麽神通,總可以說了吧?”
此時響起的是道微微蒼老的男聲。
長寧記得,這似乎是明合宗的什麽長老,姓李,白日會見時待她很客氣。
接下來響起的是江知夏的聲音,清脆宛轉,帶著少女的嬌俏。
“……她好像不受那瘴霧影響。”
“這樣特殊的體質,在進入瘴源後定然是會有大作用的,所以咱們一定要把她留下來……”
長寧突然心頭升起一股躁鬱。
原來,和崖下相比,崖上的這些人只是多披了一層偽善的皮罷了。
都不可信……
片刻沉寂後,李長老聲音染上薄怒:“胡鬧!”
“你明明也知道,受瘴霧影響小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那人情感淡漠,不通人情,甚至……”
李長老沒再說下去,聲音低沉了些,“封印瘴源是極緊要的大事,容不得差錯偏亂,如今各方勢力心思未明,本就是魚龍混雜,怎好再帶這樣一個人進入瘴源?”
一瞬間,長寧握緊了劍柄,胸中躁鬱愈盛,幾乎要壓抑不住乍起的劍氣。
瘴源她是一定要去的。
誰若攔她……她便殺誰。
而此時,江知夏略帶焦急的爭辯聲響起:“不是這樣的……”
“她和那些人不一樣,她是個好人。”
窗邊隱約可見小姑娘在燈燭輝映下的側面剪影。
一時間,劍刃微顫,發出細小的嗡鳴聲,長寧握劍的動作一滯,隨後,胸中鬱氣仿若被什麽壓下。
她眸中陰沉被困惑取代,有些茫然地看著窗口處。
“阿寧姐姐想要進入瘴源,是想要封印瘴源,她才不是什麽冷漠無情的人!”
“我能感覺到的,她雖然看著冷淡,可真的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江知夏爭辯聲漸高,篤定中帶著滿滿信任,長寧低頭,怔怔地看著蒼白的指尖。
很好的人,是在說她嗎……
11. 【11】 我有一點高興。
月光朦朧,小院的藤蔓在夜色下也顯得有些暗淡。
長寧抱著劍,安靜地坐在門檻前,抬頭望著昏暗的天幕。
耳畔卻回響著小姑娘那句篤定的話語——
“……她是個好人。”
長寧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將長劍抱得更緊了些。
“阿辭。”她聲音很輕,“我不想殺她了。”
周遭寂靜無聲,長劍顫了顫,表示在聽。
長寧慢吞吞的,繼續道,“也不討厭她了。”
冷白月光落在劍面上,錚亮中顯露出半張蒼白面容,半晌沉寂後,長寧閉著眼,聲音有點啞:
“阿辭,她說我是個好人。”
她停頓了一下,才輕聲道,“我有一點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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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合宗的人並沒有發現長寧的夜行,又或者說,是假裝沒有發現。
至少,並沒有任何人上門質問此事。
翌日傍晚,江知夏來了小院看望長寧。
稍加寒暄後,便氣鼓鼓地同長寧抱怨起了今日的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