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到了四月末。
因月初時大行皇帝殯天,以至舉國百姓哀悼,待到了四月末時,燕京才又恢復熱鬧。
雖大行皇帝遺詔只留九日國喪,但百姓倒是都很為大行皇帝難過,以至到四月末才略緩和過來。
春閡的結果出爐,這一批學子成了天寶年間最後進士,雖殿試是由新帝主持,但他們依舊是天寶二十四年進士。
春闈結束後,轉眼便要芒種春耕。
在這樣春暖花開的時節,謝辰星便要離京北上。
漠南的都指揮使六月就要回京述職,他需要趕在六月前奔赴漠南上任。
原還處在新婚甜蜜的謝吉祥,漸漸開始為兄長的離去而擔憂。
在離別前兩日夜裡,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趙瑞現如今也要上早朝,兩人入睡很早,此時外面月色還很皎潔,未到萬籟俱寂時。
聽到她不□□穩,趙瑞伸手把她摟進懷中:「怎麼?擔心大哥?」謝吉祥微微嘆
了口氣:「可不是,我心裡很明白他一定要走,但是眼瞧著他走,心裡怎麼都無法安穩。」
這還有一日呢,就開始睡不著覺了。
謝辰星回來本也沒多久,原本他們成婚之後就要啟程,但那時天寶帝病況不好,李希讓他等一等,送一送父皇。
倒也因為這個才耽擱至今。
現在卻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趙瑞想了想,低頭看她光潔的額頭,在她腦門上親了一下。
「不若這般,」趙瑞道,「明日我同大哥去上早朝,你回家去置辦個席面,請來三五好友,大家一起賞春。」 「說說話,談談天,讓大哥高興
一些,如此你就安心了。」趙瑞道。
他很懂謝吉祥也知道謝辰星的心思,他所為便是這個妹妹,只要謝吉祥過得好,他就能安心。
謝辰星能安心在漠南,他就能實現自己的夢想,有朝一日衣錦還鄉。
謝吉祥沒想到趙瑞會是如此安排,頓了頓,道:「請誰?」
趙瑞點了幾個名字,又說:「你那些小姊妹也喊上,陪你說說話。」這
倒是個好主意,因為國喪,她們幾個好久沒一起玩了,明日是個好機會。
想到就做。
謝吉祥一下子坐起身來,從趙瑞身上爬過,利落下了床。
趙瑞:「……」
「大半夜你做什麼?」
謝吉祥道:「我去寫請帖,要請好些人呢。」趙瑞
嘆了口氣,就知道她不是個忍耐性子,只好也跟著一起下了床。
春日傍晚,屋中一點都不悶熱,趙瑞坐在謝吉祥身邊,看她飛快寫了一份請帖。
第一份是給宜繽郡主的,第二份是凌琳縣主,後面四份是給蘇家的表妹,還有兩份是趙瑞鄔家那邊的遠方堂妹,都嫁在燕京,最近也時常走動。
她寫字很快,不多時便寫完了,然後放下筆,問趙瑞:「你那邊明日寫吧。」趙瑞一把把她抱起來,轉身扔到了床榻上,整 個人就這麼壓了過去。
「寫什麼,都一起上朝,說一聲就行了,」趙瑞眸色深沉,「你既然不想早睡,咱們就談些旁的事。」謝吉祥臉上微微有些熱,她目光一瞥,立即就
知道趙瑞是什麼心思。
不過,她輕輕推了趙瑞一下:「明日你要早朝的,咱們說好了,只有休沐時……」雖然說好了,
每當休沐方能親密,但朝中一旬才休沐一日,趙瑞血氣方剛,這可忍不了。
所以這個約定定了之後,他們從來都沒遵守過。
趙瑞聽到謝吉祥這麼說,忍不住笑了。
剛剛漱過口,薄荷香氣縈繞在帳子裡,並未讓謝吉祥冷靜下來,反而讓她越發熱了。
「嘉玥,」趙瑞低下頭,嘴唇貼著她的,「前日你也是這麼說的,但是吧……」
最後的話,被氣急敗壞的謝吉祥吞進嘴裡。
趙瑞最壞了,每當要逗弄她的時候,都要叫她嘉玥。
他一叫她嘉玥,她就要臉紅。
趙瑞加深這個吻,摟著她轉了一圈。
「不要著急,」他笑著說,「慢慢來。」
待到謝吉祥早晨醒來,趙瑞早就起床上早朝去了。
謝吉祥叫了梅兒進來,若蘭也跟著一起服侍她穿衣服。
「王妃,請帖已經送了出去,姑姑們都回禀道各位小姐夫人都會來。」謝吉祥穿上常服,道:「好,家中
那邊可有準備。」
若蘭專管廬務,對這些駕輕就熟,她一問,立即就答:“已經派了廚子過去,伺候的下人也一並跟了過去,應當已經開始忙了。”
謝宅雖然歸還給謝氏兄妹,但謝辰星立即就要啟程去漠南,謝吉祥又帶著人嫁來王府,謝家如今也剩多少人。
原來的廚子和僕役有部分要跟隨謝辰星去漠南,已經提前動身,前往漠南安置宅院。
因此,謝府要辦宴席,得王府這邊派人。
謝吉祥點頭,笑道:「辛苦你了。」
何嫚娘這幾日在謝府,幫著謝辰星打點行囊,並不在王府。
這些事,便得由若蘭一個人做。
若蘭福了福,立刻退出去安排早膳。
宴會在午食,明日休沐,當差的人們午時就能歸家,用一餐熱鬧鬧鬧的宴席正好。
蘇家有個表妹在朝廷的大齊書坊做帳房,另凌琳縣主也要打理家中商鋪,一樣也很忙。
謝吉祥又特別叮嚀了幾樣菜,都是這些熟人喜歡吃的,這才消停下來。
待她匆匆用完早膳,便趕來謝府。
不多時,宜繽郡主就到了。
謝吉祥直接去前頭迎她,見她一身紅衣跑來,立即笑了:「就知道你要早來。」宜繽郡主面色紅潤,朝氣蓬勃,她比謝吉祥略高一些,到了面前低頭
瞧她。
「氣色不錯啊,」宜繽郡主挑眉笑,「可見你日子過得好。」謝吉祥如今比之前更是神采飛揚,大抵是日子順心,人又略張開了
一些,已經是個眉目明媚的女人了。
謝吉 祥也很能聽得了姐妹打趣,不動聲色嘲諷回去:「若是郡主也覓食如意郎君,琴瑟和鳴,恩愛非常,也可如此。」宜繽捏了一下她的臉:「頑皮
。 「
兩人手挽著手,扭在一起往內宅行去。
待來到謝吉祥原來的閨房明堂裡,落座之後,謝吉祥才問:「之前聽人說王爺給你尋了襄國公長子,你說人家整日里之乎者也不行。」宜繽郡主淡定
吃茶。
謝吉祥吃了塊蜜桃:「後來王爺又給你尋了個金吾衛都指揮使,年輕英勇,聽說面相異常英俊,你說長得比你美不行。」謝吉祥湊上前去看
她眼睛:「郡主大人,您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宜繽郡主掃她一眼,眉目嫵媚多情:「你說呢?」
謝吉祥的眼睛轉了一圈,總結道:「你要一個能文能武,長相英俊但不能太過醒目,為人風趣不能過分酸腐,身體康健武功絕佳卻不能光有一身力氣這樣的男人?」宜繽郡主覺得她總結很到位,餵了她
一顆棗子:「很好,我覺得不錯。」
謝吉祥伸手掐了她一把:「你這是天仙吧,要是能找到,我自己留著了,還要給你?」
她這話說得宜繽郡主差點沒笑到地上去:「你若敢當著你們家小趙王爺的面說,我叫你嬸娘。」
謝吉祥不吭聲了。
她不敢。
不,她不是不敢,謝吉祥小聲哼了一下:「我只是打不過他,僅此而已。」兩人說說笑笑,看到時候差不多了,
宜繽郡主突然支起身體,一臉嚴肅。
謝吉祥抬頭看她,問:“怎麼?”
宜繽郡主道:“我覺得一個女子,嫁人成親,生兒育女不是歸途。”
謝吉祥道:「便是如此,你也可以有自己的事業,可以尋一官半職為民排憂解難,也可打理家中廬務,賺更多的銀錢,那一項都可。」 「你
甚至可以去當先生,可以去做帳房,甚至可以跟我一起去做推官。」
沒什麼不可能。
但宜繽郡主卻說:「我想當女將軍。」
「我李氏一族,就因當年抵禦漠北的胡人而被百姓接納,當年的開國皇后,當年的幾位公主都能拼殺戰場,憑什麼我便不行。」
宜繽郡主道:「我也想保家衛國,我也想守護漠南的百姓。」
榮王爺早年封地在河賽,後來幾經戰亂,最後只能遷回內河,邊疆雖未變,但整個河區都成了無人區。
宜繽郡主從小看著戰亂長大,她的心情外人雖不能完全了解,卻也知道到底為何。
謝吉祥便是如此。
她頓了頓,道:「可朝廷如今要防守漠北的胡族,河區的韃子自己自顧不暇,只能暫且先安無事。」宜繽郡主卻說:「他們狼子野心,意圖中原,
若不把他們打趴下,他們永遠不會罷休。」
謝吉祥嘆了口氣:「若你真如此,就好好同王爺談談,說不得他會理解你。」
榮王當年戰場殺敵,身受重傷,膝下只得這一個女兒,從封地回來之後盯她如同眼珠子,不可能放她走。
為此,父女兩在王府雞飛狗跳的,好不熱鬧。
謝吉祥只能勸,給不出更好的辦法。
就在這時,一道明朗的嗓音響起:「已經有客人到了?」
彎腰踏入明堂的,正是一身官服的謝辰星。
他一進來便瞧見了一臉激動的宜繽郡主,立即頓了頓腳步:“不若我先去池畔看看宴席準備如何?”
謝吉祥點點頭,對他擺擺手:「哥哥先去瞧瞧,我跟郡主一會兒就到。」他
的目光不太好直接放在宜繽郡主身上,卻還是道:「不急,你們慢慢說。」
待他走了,宜繽郡主才開口:「我其實很羨慕他。」
謝吉祥沒反應過來。
宜繽郡主回首,看向謝辰星離去的背影:「他能實現夢想,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