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個子太矮,小小一隻縮在座位裡,默不作聲地抱著iPad玩紀念碑谷。
車子行駛出去一段路,她結束了一局遊戲,才放低座位轉過來,跟孟昭做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封言的徒弟。”
孟昭跟她握手,也放輕聲音:“你好,我叫孟昭。”
這姑娘比孟昭大一些,已經博士畢業了,在“風光”工作,自己帶一個小組。
她已經三十出頭,但長相極具偽裝性,圓臉圓眼,鼻梁上架著一副樹脂框圓眼鏡,用糖果發圈綁了雙馬尾,有點像阿拉蕾。
性格也大大咧咧的,說沒兩句,開口就笑:“我是被叫來跟你比稿的,不會讓著你的,你等著瞧。”
一路上嘰嘰喳喳,阿拉蕾拿著iPad給孟昭看自己以前的作品,大大方方地炫耀,大大方方地自誇。
孟昭起初有點忌憚後面正在休息的謝長晝,說話聲音不敢太大。
可是她頻頻被逗笑,謝長晝也沒發作,話匣子打開,也逐漸放肆起來。
兩人的建築設計理念和風格非常相似,相見恨晚聊了一路,直到封言上車也沒停。
“我跟著我們封工,來過港澳好幾次了。”封言上車時敲了敲阿拉蕾的腦袋,她頭也沒抬,隨意道,“給他女朋友設計過書店、酒店、咖啡廳、油畫館——這次是什麽?”
封言在謝長晝身邊坐下,低笑了聲,撫平衣袖褶皺:“民宿。”
孟昭羨慕:“封言前輩的女朋友好博學,什麽都會。”
阿拉蕾面色古怪看她一眼:“又沒說是同一個人。”
孟昭:“……”
格局小了。
車子駛往機場,身旁的謝長晝眉頭微鎖一動不動,眼睛一直就沒睜。
封言猜到他身體不舒服,拍拍他的手背,壓低聲音笑:“那有什麽辦法呢,人生苦短啊,是不是?”
“也是。”阿拉蕾見怪不怪,“要是我有精力,我也一次性談十個,向封工謝工看齊。”
孟昭:“?”
她轉頭看看謝長晝,不確定他究竟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他沒睜眼,下頜微繃,薄唇抿著,隻透出一點兒紅。
但孟昭又實在好奇。
她壓低聲音,小心地問:“謝工,也有很多女朋友嗎?”
“肯定有。”阿拉蕾說,“他們人均時間管理大師,最多的時候,封言同時吊著十四個呢。”
清清楚楚聽見了每一個字、根本沒參與話題、毫無征兆就被躺槍的謝長晝:“?”
孟昭又想起自己過生日那次,在商場撞見謝長晝。
她猶豫一下:“也對。”
連她都撞見過。
那背地裡沒撞見的,不知道還要有多少個。
謝長晝:“……”
他默不作聲地聽著,想反駁,沒力氣。
本來就頭疼。
現在更疼了。
阿拉蕾毫無所覺,還在喋喋不休:“不過也沒什麽,我們又不跟他們談戀愛。”
孟昭:“也對。”
阿拉蕾:“美女就應該搞事業,要什麽男人,而且他倆都好老了。”
孟昭:“也……”
謝長晝忍無可忍,皺著眉睜開眼,沉聲:“對個屁。”
他聲音很低,嗓音帶著點兒病態的啞,落在封閉的車內,散漫中帶著威壓,“孟昭,你第一天認識我?”
他一字一頓,質問:“你真覺得我有精力,一次性,談十個女朋友?”
短暫的靜寂。
孟昭不懂話題中心怎麽突然成了自己,左顧右盼茫然好半晌,猶豫道:“雖然你身體不好,但……萬,萬一呢。”
封言和阿拉蕾都是一愣。
然後是驚天爆笑。
喘不上氣的大笑聲裡,謝長晝微閉了閉眼平複情緒,一隻手扣在胸前輕按了按。
然後,聲音很低地,帶著點兒無奈地,輕聲歎息:“沒別人……孟昭,沒有別人。”
這麽多年,春日負暄,盛夏台風。
從廣州到北京,從香港到澳門。
我在無數個瞬間觸景生情地想起你,又忘記;拿起來,又放下。
你成為我虛假的春天,走不出去的周周複年年。
只要想到,舊時光裡,在初春午後,曾經有個人趴在我膝頭,讓我感覺人生百年不過如此——
就覺得。
我的身邊,不可以再有別人了。
那個位置,只能是你。
第37章 .答應你“輸得起,可以試試。”
車內空間狹小,阿拉蕾和封言還在狂笑。
孟昭心頭猛地一跳。
她轉過去跟謝長晝對視,這一次,沒能對上他的眼睛。
他說那麽短短一句話,像是耗盡了身上所有力量,下一秒就微皺著清秀的眉頭,腦袋靠在軟枕上,重新閉上了眼。
車窗外光景飛快後退,孟昭停頓好一會兒,遲遲收回視線。
慢吞吞地,想。
“沒別人”的意思是,跟她分手之後,這四年,他也一直是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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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下午抵達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