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很輕,帶著少女獨特的柔美,飄散在初冬晚風中。
十七八歲,她青春年少,一邊走一邊笑。生命中似乎只有這段路是自在輕松的,不用去思考題目怎麽做,也不用嫌肩膀上的擔子太沉。
謝長晝忽然覺得,放學的這條路,長得看不到盡頭。
“所以。”孟昭碎碎念一大堆,最後,才將話題引渡到自己手中這個神秘盒子上,“你來猜猜,這裡面是什麽。”
停頓一下,她又很較真地強調:“猜對的話,就送你了。”
還能是什麽。
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就這麽點愛好,巴掌大的紙盒,總不能藏著一千片拚圖,手工課那麽無聊,也不能讓他們太費腦子。
他覺得就算他猜不對,她也會送他的。
謝長晝撩起眼皮,很肯定:“羊毛氈。”
孟昭搖頭:“不是哎,重新猜。”
“手工香皂?”
“也不是。”
“我知道了,橡皮泥。”BaN
“……”
孟昭抱住盒子,轉頭往前走,聲音有點悶:“那我不給你了。”
殘陽在天邊燒成一片,謝長晝忽然覺得好笑,他生活裡,很少有人這麽直白地把情緒寫在臉上,真心實意地給他帶了東西,又真心實意地鬱悶。
她所有的情緒都好真實。
他拎著她的手提包,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夕陽光從背後打過來,他長長的影子,將她整個人都籠罩進去。
“哎,哥哥好歹還替你拿著包呢。”謝長晝漫不經心,輕笑著道,“真不給我了?怎麽對哥哥這麽壞啊,昭昭。”
果不其然,孟昭又停了下來。
她似乎有點鬱悶,微皺了下眉又松開,有點猶豫地看看他,悶聲:“哪有高三手工課會玩橡皮泥……”
猜了又不好好猜,那不就是不想要。
她垂眼:“那你伸手。”
謝長晝散漫地伸出手。
下一秒,他感覺到一個金屬圓環,非常緩慢、小心,但是仔細地,戴在他的食指。
他呼吸微滯,她額頭垂下的劉海從指尖掃過,毛茸茸的,碎碎的,帶出一點癢意。
孟昭直起身:“我做了一枚戒指。”
耳畔風聲忽然停了一秒。
謝長晝手指微頓一頓,才重新抬起。
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映著夕光看,他手指修長,落在指尾的銀色素圈戒指也跟著發光。
看起來明顯是很便宜的材質,應該連鍍銀都沒有,但他覺得非常奇妙。
這是人生第一次,有人給他戴戒指。
“我們手工課老師說,以前從沒帶學生做過這個,想著我們要畢業了,就試試。”見他一直不語,孟昭心裡打鼓,以為他不喜歡,“我以前也沒做過戒指,折騰半天只有最簡單的這種能製作成功,如果你嫌醜,也可以還給……”
“不是特地給我的?”謝長晝打斷她,撩起眼皮,慵懶反問,“送都送到我手裡了,哪還有還回去的道理?”
“……”這無賴。
“但是,昭昭。”謝長晝沒再伸手,不給她搶回去的機會,故作不經意地,提醒她,“這東西不能隨便送人的。”
“我知道。”孟昭猶豫一下,還是說,“可這不是婚戒啊,不是婚戒,就沒關系吧?”
她努力回憶,“老師說,戴在不同的手指,意思不一樣。所以我就把它放在你食指了……這個是不是叫,友誼長存?”
謝長晝失笑。
許久,他說:“是。我們不比別人,我們友誼長存。”
那時候,夕陽裡,漫長時光中,他也沒料到。
未來有一日,會真的跟這個小姑娘成為戀人,然後撕破臉皮、兜兜轉轉,又走回她身邊。
他隻記得,那天孟昭挺高興。
雖然一大兜作業還全都沒做,倆人在路上沒完沒了的晃蕩,司機都已經快要等得不耐煩。
但她就是那麽仰著腦袋,煞有介事地,對他說:“那你也算是收下我的信物啦,我們要一起去未來。”
後半句話,她的聲音很輕很輕,祈求一樣:“我身邊已經沒有其他人,你不可以再拋下我了。”
晚風吹拂,道路上車鈴人流忽而遠去,他心中生出小小的火焰,覺得這一刻非常浪漫。
心裡某個地方排山倒海,到了嘴邊,也只是一句平淡的應答:“好。”
昭昭,我們一起去未來。
我不拋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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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陰雲密布,今夜台風過境。
風中混著水汽,嗚咽著撲打在緊閉的窗欞,室內溫暖寂靜,只有心電圖上曲線無聲波動。
孟昭從床邊抬起頭。
不知道第多少次,她去看謝長晝的眼睛。
可他始終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任何動靜。
她盯著他,望了一會兒,有些出神。
距離謝長晝在賭場昏倒,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星期。
他急性心力衰竭,在當地做過急救之後,當晚專車回了廣州。
謝長晝全程都不清醒,他的舊病是心內膜炎,誘發了瓣膜穿孔,早在北京時趙辭樹就警告他住院觀察,他不信邪,栽在這裡。